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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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使着勁,奔上坡去,提得脖子底下那個鈴铛唏啷嘩啷地響。

    不想上了不過一箭多遠,那騾子忽然窩裡發炮的一閃,把那白臉兒狼從騾子上掀将下來。

    你道這是甚麼原故?這個書雖是小說評話,卻沒那些說鬼說神沒對證的話。

    原來那白臉兒狼正走之間,路旁有棵多年的幹老樹,那老樹上半截,剩了一個梢兒活着,下半截都空了,裡頭住了一窩老枭。

    這老枭大江以南叫作“貓頭鸱”,大江以北叫作“夜貓子’,深山裡面,随處都有。

    這山裡等閑無人行走,那夜貓子白日裡又不出窩,忽然聽得人聲,隻道有人掏它的窩兒來了,便橫沖了出來,一翅膀正扇在那騾子的眼睛上,那騾子護疼,把腦袋一撥甩,就把騎着的人掀了下來,連那脖子底下拴的鈴铛,也就掉了,落在地下。

    那騾子見那鈴铛滿地亂滾,又一眼岔,他便一踅頭順着黑風崗的山根兒跑了下去。

    那馱騾又是戀 群的,一頭一跑,那三頭也跟了下來。

    白臉兒狼摔得那草帽子也丢了,幸而不曾摔重。

    他見四頭騾子都跑下去,一咕噜爬身起來,顧不得帽子,撒開腿就趕。

    這趕腳的營生,本來兩條腿跟着四條腿跑還趕不上,如今要一個人跟着四腳騾子跑,哪裡趕得上呢?一路緊趕緊走,慢趕慢走,一直的趕至一座大廟跟前。

    那廟門前有個飲馬槽,那騾子奔了水去;這才一個站住,都站住了。

    傻狗先下了牲口,攏住那騾子罵道:“不是還債的東西,等着今兒晚上宰了你吃肉。

    ” 安公子在牲口上定了定神下來,口裡歎道:“怎麼又岔出這件事來?”擡頭一看,隻見那廟好一座大廟,隻是破敗得不成個模樣。

    山門上是“能仁古刹”四個大字,還依稀仿佛看得出來。

    正中山門外面,用亂磚砌着;左右兩個角門,盡西頭有個車門,也都關着。

    那東邊角門牆上,卻挂着一個木牌,上寫:“本廟安寓過往行客”。

    隔牆一望,裡面塔影沖霄,松聲滿耳,香煙冷落,殿宇荒涼。

    廟外有合抱不交的幾株大樹,挨門一棵樹下,放着一張桌子,一條闆凳;桌上晾着幾碗茶,一個錢筐籮。

    樹上挂着一口鐘,一個老和尚在這裡坐着,賣茶化緣。

    公子便問那老和尚道:“這裡到二十八棵紅柳樹還有多遠?”那老和尚說:“你們上二十八棵紅柳樹,怎的走起這條路來?你們想是從大路來的呀!你們上二十八棵紅柳樹,自然該從岔道口往南去才是呢。

    ”公子一聽:“這不又繞了遠兒了嗎?”說着,隻見那白臉兒狼滿頭大汗的趕來了。

    公子問他道:“你看如今又耽擱了這半日工夫,得甚麼時候才到呢?”白臉兒狼氣喘籲籲的說:“不值甚麼。

    咱們再繞上崗子去,一下崗子就快到了。

    ”公子向西一望,見那太陽已經銜山,看看的要落下去,便指着說道:“你看這還趕得過這崗子去嗎?”兩個騾夫未及答言,那老和尚便說:“你們這時候還要過崗子,可不要命喝 粥了。

    我告訴你們,這山上兩月頭裡,出了一個兒山貓,前幾天兒的工夫傷了兩三個人了。

    這往前去,也沒飯店人家。

    依我說,你們今晚且在廟裡住下,明日早起再過崗子去吧。

    ”說着,拿起鐘錘子來,當當當的便把那鐘敲了三下。

    隻見左邊的那座角門,嘩喇一響,早走出兩個和尚來。

    一個是個瘦長身量,生得渾身精瘦,約有三十來歲;一個是個秃子,将就材料當了和尚,也有二十來歲。

    一齊向公子說:“施主尋宿兒吧!廟裡現成的茶飯,幹淨房子,住一夜,随心布施,不争你的銀錢。

    ” 公子才點了點頭,還沒說出話來,那白臉兒狼忙着搶過來說:“你别攪局,我們還趕道兒呢。

    ”那兩個和尚答話道:“人家本主兒都答應了,你不答應;就是我們僧家賺個幾百香火錢,也化的是十方施主的,沒化你的。

    ”不由分說,就把那馱行李的騾子拉進門去。

    傻狗忙攔他說:“你也不打聽打聽,誰買的胡琴兒,你就拉起來咧。

    ”白臉兒狼一見,生怕吵鬧起來倒誤了事,想了想:“天也真不早了,就趕到崗上,天黑了也不好行事;又加着自己也跑乏了,索性今晚在廟裡住下,等明日早走,依舊如法炮制,也不怕他飛上天去!”便攔傻狗說:“不! 咱們就住下吧。

    ”他倒先轟着騾子趕進門來。

     公子進門一看,原來裡面是三間正殿,東西六間配殿,東南角上一個随牆門,裡邊一角拐角牆擋住,看不見院落。

    西南上一個栅欄,門裡面馬棚槽道俱全。

    那佛殿閑窗脫落,滿地鴿翎蝠糞,敗葉枯枝,隻有三間西殿還糊着窗紙,可以住人。

    那和尚便引了公子,奔西配殿來。

    公子站在台階上看着卸行李,兩個和尚也幫着搭那馱子,搭下來往地下一放,覺得斤兩沉重,那瘦的和尚向着那秃子丢了個眼色道:“你告訴當家的一聲兒,出來招呼客人。

    ”那秃子會意,應了一聲。

    去不多時,隻見從那邊随牆門兒裡,走出一個胖大和尚來。

    那和尚生得濃眉大眼, 赤紅臉,糟鼻子,一嘴巴子硬觸觸的胡子,腿兒脖子上帶着兩三道血口子,看那樣子象是抓傷的一般。

    他假作斯文一派,走到跟前,打着問訊說道:“施主辛苦了,這裡不潔淨,污辱衆位罷咧。

    請到禅堂裡歇吧。

    那裡諸事方便,也嚴緊些。

    ”公子一面答禮,回頭看了看,那配殿裡原來是三間通連,南北順面兩條大炕,卻也實在難住,便同了那和尚往東院而來。

    一進門見是極寬展的一個平整院落,正北三間出廊正房,東首院牆另有個月亮門兒,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