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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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先于倫常有礙!” 安老爺這一套老說學話兒,算起來話到盡頭兒了。

    無論她怎樣說他迂腐,想要駁他,卻一個字駁他不倒。

    姑娘一聽,也知安老爺是一團化解自己的意思,無如她的主意是已拿定了,絲毫不用一點盛氣淩人的口吻,隻淡淡的笑道:“伯父講的這些話,怎生不曾聽得。

    在這班人以前,又有那一個人作過這些事?想也是從他作起。

    這永不适人,便從我何玉鳳作起,又有何不可!” 讀者,著書者曾經聽見老輩說過一句閱曆話:“越是京城首善之地,越不出息。

    ”隻看這位姑娘,才在此京城住了幾天兒,不是她從前那丁是丁、卯是卯的行徑,已經學會了皮子了。

     豈知眼前這樁事,她隻顧一鬧皮子,可隻怕安老爺就難受了。

     安老爺料着姑娘不受這話,定有一番雄辯高談,看她怎的說法,再和她說到本地風光,設法擒題。

    不想姑娘鬧了個皮子,漸漸兒的受了,自己倒出乎意外,一時抓不着話茬兒。

     鄧九公旁邊一看急了。

    你道他因甚的着急?他此來本是一片血心,這頭兒要惠顧把弟,那頭兒要成全徒弟,再不料一開口,先受了那麼幾句厭話,鬧了個兩頭兒都對不住,算是栽了個懸梁子的大筋鬥。

    這一栽,他覺得比當日在人衆子裡,裁在海馬周三跟前,還露着砢碜。

    隻羞得他那張老臉紫裡透紅,紅裡透紫,兩眼圓睜,滿頭大汗,把帽子往下推了一推,兩隻手不住的往下擄汗。

    及至聽安老爺接上話來。

    料着安老爺定有幾句吃緊的話,問得住姑娘。

    不想安老爺不過和她鬧了會子之乎者也,倒背了有大半本《列女傳》,漸漸的話有些釘不住姑娘,這不是前番青雲山的樣子了。

    再照這麼鬧會子文謅謅,大事不散了嗎?因此他不容安老爺往下分說,便向玉鳳姑娘道:“姑 娘,你這話不是這麼說。

    俗話說得好,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是個娘兒們,沒這一輩子不出嫁的。

    再說這樁事,也不是一天兒半天兒的話了,我實告訴你說罷。

    ”說着他便把他和安老爺當日筆談的那天,他女兒怎的忽然提親,他怎的立刻就要作媒,安老爺怎的料定姑娘不肯,恐緻誤事,攔他先莫提起,且等姑娘到京服滿之後,再看機會的話,一直說到他父女今日怎的特來作媒,向玉鳳姑娘告訴了一遍。

    告訴完了,重新又叫聲姑娘說:“你瞧,憑他怎麼樣師傅,比你曬日頭陽兒看三屋兒也多經過七十多年了。

    師傅的話沒錯的,無論你當日通天焚香罰的是什麼重誓,都應在師傅身上了,你說好不好?你隻依着師傅這話,就算給師傅圓上這個臉了。

    ” 一段話說了個亂糟糟,驢唇不對馬嘴,更來的不着。

    更把個褚大娘子急得搓手,忙攔他說:“你老人家不要着急。

    這可是急不來的事,事寬則圓。

    ”越是那等攔他,他還是把一肚子話,象倒桶兒的都倒出來。

     玉鳳姑娘一聽,心裡一想,照那樣說起來,這又不是青雲山假西賓的樣子,我索性被他們當面裝了去了嗎?看這局面,連張家夫妻母女三人,隻怕也通同一氣。

    别人猶可,我隻恨張金鳳這個小人兒沒良心。

    當日我在深山古廟,給她聯姻,我是何等開心見誠的待她;今日的事,怎的她連個信兒也不先透給我?更可氣的是我那幹娘,跟了我将及一年,時刻不離,可巧今日有事不在跟前,剩了我一個人兒,叫我和他們怎生打這個交道!心裡越想越氣,才待要翻,又轉念一想,使不得;便算是他們都是有心算計我,安伯父、安伯母二位老人家,好不容易才把我母女死的活的護送回鄉。

    況且我父親的靈柩,人家放在自己的墳上,守護了這幾年了。

    難道他從那時候就算計我來着不成?何況人家為我父母立茔安葬、蓋祠奉祀,是何等恩情, 豈可一筆抹倒?就是我這師傅,不辭年高路遠,拖男帶女而來,他也是為我好。

    更何況今日,我既有了這座祠堂,這裡便是我的家了,自我無禮,斷斷不可!還用好言和他們講理,憑他萬語千言,隻買不轉我一個不就結了。

     姑娘主意已定。

    她便把一臉怒容強變作一團冷笑,向鄧九公道:“師傅,你老人家怎的隻知顧你的臉面,不知顧我的心迹。

    人各有志,不可相強。

    即如我安伯父方才的話,豈不是萬人駁不動的大道理。

    但是一個人存了這片心,說了這句話,豈可絲毫搖動?假如我這心、我這話可以搖動,當日我救這位公子的時候,在悅來店也曾和他共坐長談,在能仁寺也曾和他深更獨對。

    那時我便學了那班才子佳人的故套,自訂終身,又誰來管我。

    我為甚麼把眼前姻緣,雙手送給個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張金鳳?隻這一節,便是我提筆畫押的一件親供,衆人有目共照的一面鏡子,師傅你就再不必絮叨了。

    ”鄧九公道:“照姑娘你這麼說起來,我們爺兒今日大遠的跑了來幹甚麼來了?” 老頭兒這句話來的更乏。

    書裡表過的,這鄧九公雖是粗豪,卻也是個久經大敵的老手,怎生會說出這等一句沒氣力的話來? 原來他這裡還忙着一樁事。

    他此來打算說成了姑娘這樁事,還有一分闊禮滿箱,此時忙在這裡,秘而不宜,要等親事說成,當面一送,顯這麼大大的一個好看兒。

    不想這話越說越遠,就急出這句乏力的話了。

     姑娘聽了這話,倒不見怪,隻說道:“你老人家,今日算來看我,我也領情;算為我父母的事,我更領情。

    要說為方才這句話來的,我不但不領情,還要怪你老人家的大錯。

    ”鄧九公哈哈大笑道:“師傅錯了,師傅錯了!取你師傅的胡子好不好?”姑娘道:“我這話從何說起?你老人家和我相處,到底 比我這伯父伯母在先;吃緊的地方兒,你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