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情切切軟語勸新郎 意勤勤交章薦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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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趙弼夫婦見喜轎出了門,不免心中傷感了一會,接着諸六眷大家也告辭而去。

    等到客散清楚,趙弼夫婦及兒媳等皆有些倦意,即饬家人衆仆等,前後看了看燈火,就去歇息不提。

     再說鄭家這日也是賓客迎門,極其熱鬧。

    鄭老夫婦内外照應,忙得甚是高興。

    将到初更時,大家正盼望喜轎,忽聽鑼聲敲處,鼓樂迎來,知是喜轎已到,鄭老夫婦即招呼仆從照應各事,一會子喜轎已到門首。

    從俗例又關了一刻門,即便開門,升炮鳴羅奏樂、喜轎擡進中堂,有兩位攙親全福太太并伴娘攙扶新人出轎,随即将喜轎擡了出去。

    傧相便請新郎出堂,拜過天地,又行了交拜禮,然後牽巾進入洞房。

    攙新娘的太太給新人挑去紅巾,坐床撤帳,吃過交杯酒,複又出堂見禮,傧相伴娘分立左右,兩新人并立氍毹,先拜謝了兩位媒人,攙親的全福太太,然後才拜父母以及親友,又請了兩位全福的收了拜見禮已畢,伴娘攙扶新娘進了房,新郎就在外面陪待賓客,那些執事人役以及趙家押轎來的家人,自有管家接待,不必細說。

     此時廳上,酒席已擺得齊齊整整,鄭垣一一都送了酒。

    賓客都已入座,一會子上了頭萊,傧相又請新郎到各席上謝頭菜。

    隻見衆賓朋歡呼暢飲。

    看看席散,鄭垣又邀請賓客賞看新娘,大家無非贊羨不已,又鬧了一回新房,都告辭起身,鄭垣又相送賓客上轎而去。

    接着裡而的女客也大半告辭,鄭夫人也親自送轎。

    請親友已散,然後才将公子送入洞房,成其百年好事。

    這一夜你恩我愛,似蜜如糖,難以盡述。

    正是:交頭鴛鴦眠正糖,莫教雞唱五更籌。

    鄭老夫婦見兒媳俱入洞房,即令家人仆婦照應了燈火,也去歇息。

    到了次日趙家就送了盒酒點心過來,卻好新夫婦梳洗已畢,當時就開發錢。

    又去鄭老夫婦那裡,給父母公婆請了早安。

    鄭老夫婦見一對佳兒佳媳,心中歡喜自不必說。

     接着請親上門,趙家又來接女兒歸甯,并請女婿吃飯。

    過了一日,鄭洪鈞又各處謝過客,才算糖楚。

    夫婦之意,自必伉俪情深,但鄭洪鈞卻另有一個念頭,以為自辦喜事以來,碌碌的已鬧了三個多月,那些時文八股許久抛荒,現在親已娶過,事已辦畢,父母也安慰了,自己正好用功,以圖上進。

    眼見一年以後又是科場,若再不中,不但對不起父母,且要贻老婆笑話。

    于是把讀過的那些熟文章檢了出來,朝夕誦讀。

    早間天明就爬起來,晚間到半夜方睡。

    趙小姐見丈夫如此用功,是固可敬卻又可憐,他功名心太重,就同着了魔的一般。

     這日晚間正是鄭洪鈎讀得高興,在那裡搖頭擺尾,拍桌子畫圈兒,各種呆形煞是可笑。

    趙小姐在他背後立了一會,見他所讀的皆是腐爛墨套,已經幾十年不行的,因想這樣文章雖再讀十年,還是不會中舉,實在忍耐不住,便低低說道:“郎君且停尊口,妹有一言敢祈容納。

    ”鄭洪鈞回轉頭來,見是自己老婆,也道:“表妹如何不去睡,在這裡站着何為?”趙小姐道:“請問兄所讀之文,是那些名稿?可曆曆為妹一言。

    ”鄭洪鈞道:“賢妹那裡也知此中的妙處麼?愚兄所讀的雖非名稿,卻是曆科中式的佳文,雜選而來以為揣摩簡練,賢妹有何見教,即請明言。

    ”趙小姐道:“妹雖不知個裡精微,竊嘗家父家兄論及八股一事,皆以行氣為勝,詞華次之,鄉會闱墨雖不少詞華之作,然其中以氣勝者為多。

    若竟以爛調蕪詞,為此中的秘術,仍不過講求聲調,徒為圓熟而已,所謂名貴者何在?精湛者何在?且近科以來,風氣大變,皆尚議論,貴清真之作,或各大家名稿,如項水心丁守存諸先哲一派,雖寅谷犢山諸先生的大作皆不過行矣。

    兄所讀者還系十年前如求是齋登瀛社之類,以之科歲考尚嫌不合時宜,而況鄉試會試!兄誠矢志于此,即望改弦更張,将從前爛熟于中的那些墨套全行抛去,于各大家名稿中,選其清真名貴以及包孕宏通、議論博雅的,簡煉而揣摩之,其亦可以獲售矣。

    兄平日自作之稿,想亦盈筐滿箧,請展其所得意的賜一二篇,為小妹一閱,以觀兄平時筆仗如何?” 鄭洪鈞聽說,始以其不過竊聽,及聞言之斫斫,心下已有些佩服,現又見他要自己的文章看,便肅然起敬道:“兄本愚魯無知識,但是平時劣作,賢妹見了特恐贻笑大方。

    ”趙小姐道:“妝第之私尚且不顧贻笑,而況堂皇正大之事,又何笑為?且兄恐贻笑于小妹,獨不怕贻笑于名流?是又妹所不可解。

    ”鄭洪鈞見說,趕着說:“兄當獻醜。

    ”便去檢了兩三篇來,給趙小姐看。

    趙小姐細細的揣摩一過,便道:“觀兄之作,功夫是純熟,但是拘謹有餘,曠達不足。

    且中于墨套惡習,不免嫌其腐爛。

    以妹愚見,是皆兄拘守過甚,心地不開之故,緻将一味迂腐畢露紙上。

    從今以後勸兄勿過拘執,一面選讀名稿,一面将心地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