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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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絕一世的力量,卻也是傾絕天下的風流。

    沒有人敢于一見,卻也沒有人不願一見。

    ” 她嘴角浮起一個譏诮的笑意:“上次我雖有幸領教一二,卻隻怪自己學藝不精,一招不慎,便已重傷,還沒有來得欣賞這等風月,所以深以為憾。

    ” 楊逸之聽她說起半月前的重傷,不禁輕歎一聲,臉上也流露出些許歉然。

     樓心月聲音一凜:“如今,楊盟主孤身闖入華音閣,身臨不測之險,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的機緣。

    若這柄寶劍不能出世,不僅是我的遺憾,也是天下劍道的損失,因此,才鬥膽相求,希望楊盟主在光風霁月之下,為我揮出三劍。

    讓我能仔細品味這劍中極詣,也能欣賞這風月之大美,從而鍛造出一柄真正曠古絕今的寶劍,從此了卻心願。

    ” 她注目着楊逸之,似乎在等他回答。

     楊逸之略有沉吟。

     三劍? 天下無人不知,他對敵隻用一招。

     這一招之下,無數頂尖高手飲恨敗北,他從未失手過。

     然而絕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極為特異,數個時辰之中,隻能出一劍。

     此劍強絕天下,然一旦揮出,他整個人便弱如孺子。

    一日之内,就算勉強再度凝力出手,威力也會大不如前。

     三劍,意味着他三日之内,都不可能有與卓王孫對決的力量。

     月色流水一般從湖波上淌過。

     華音閣。

     他身處的畢竟是武林中最為強大、神秘、傳說中也極為邪惡的華音閣。

     要将自己全無保護的放在強敵環視之中,無論是誰,也不免有些猶豫。

     樓心月望着楊逸之,緩緩道:“晉時有這樣一個故事,名士王徽之聽聞桓子野善吹笛,但彼此并不相識。

    一次偶遇,王徽之請桓子野吹奏,當時桓子野已官爵顯貴,但依舊回頭下車,為徽之吹奏三調,曲終之後,各自離去,賓主并不交一言。

    此事千古佳話,千年之下,尚有餘風。

    ” 她嘴角噙上了一點笑意,仿佛仍沉醉在那遙遠的魏晉風流中,一縷輕歎宛如清風般流出:“我甚向往之。

    ” 楊逸之淡淡一笑。

     月光在他飛揚的長發上灑上點點光暈,将他清絕天下的容顔襯托得亦幻亦真,渾然不似俗塵中人。

    水氣升騰變幻,他的衣衫在月光下看上去宛如落雪一般,片塵不染。

     他輕輕伸出手,修長的指間,一道光暈正在默默流動。

     那一刻,夜風屏住了歎息,明月也惶惶退避。

     天地萬物,仿佛都不勝他的光芒。

     他淡淡一笑,手中的光芒如煙花般消散風中:“今日月華未盛,不宜出劍。

    明日此時,候樓仙子于莫支湖畔。

    ” 嵩山,少林。

     少林寺的鐘聲仿佛是天宇中唯一的聲音,在少室山上回響着,傳入昙宗大師的耳朵。

    他聽得有些出神。

    近日江湖紛湧并起,湧現了數十少年英豪,如同絕世奇葩,綻放出璀璨的光芒,映照起來,他就顯得有些老了。

     相傳了千年的少林寺,本應是江湖的中流砥柱,但現在,又有誰看得起他這個少林方丈?他禁不住歎了口氣,若不是幾年前天羅教橫掃武林時,将少林寺的經典一掃而空,少林寺何止于落到今天這個田地? 武林盟主的位子,又怎會讓楊逸之奪去? 昙宗大師想起六年前初見楊逸之的情形。

    那是一個大雪的冷天,他拿了塊硬饅頭,給了一個餓暈在山下的少年,他當時并沒有道謝,吃完之後,就繼續向南方走去了。

     六年之後,這少年居然重返中原,憑着一柄劍,擊敗不可一世的天竺高手遮羅耶那,赢得了武林盟主的稱号,連昙宗大師都心悅誠服。

     當然,他服氣的是這少年的武功,可不是他的地位。

     在他眼中,這武林盟主的位子,隻有他,這少林寺的方丈才配做。

     這是昙宗大師的心事,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

    他是個高僧,所羨慕的并不個人的榮譽,而是少林的榮耀。

    能夠讓少林寺重新成為天下第一大派,是他心底最深處的心願。

    為了這一心願,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但是,現在的他,卻什麼事都做不成了,因為,失去少林寺七十二絕藝之後,少林功夫一落千丈,就算以他的穎悟,也不過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準而已。

     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怎麼數都有幾十人,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昙宗大師的真氣随着暮夜的鐘聲運轉,一直到秋夜的露水,将他的袈裟浸滿,方才收功,緩步向後院走去。

    他每天入睡之前,都要去後院的水井前再坐禅兩個時辰。

    他如此勤勉地練習功夫,冀圖某一天能得悟大道,重新創出七十二絕藝來。

     他甚至是用苦行的方式,來祈禱佛祖的垂顧。

     古井四周布滿蒼台,井前濕滑的青石上,擺了個破舊的蒲團,此外什麼都沒有。

    當他跨近古井的一瞬間,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原先的那個苔痕蒼蒼的井沿上,竟然浸出了道道水迹,一直浸透了前方的蒲團。

     一井秋水仿佛突然滿漲,在冷月清輝的照耀下,淌出一汪淡青色的光華,在井口正中熠熠地聚結,蒸騰起一團三尺大的水霧,還在無聲的轉動。

     水霧的中間,赫然是萬千幹枯的烏發,綿延纏繞在一起,隐隐蠕動着,仿佛活物一般。

    那烏發卷繞在一起,沒有一根透出水霧的外圍,形成一個巨大的卵形。

    突然,水聲一動,清波流溢而出,那團烏黑的巨卵從中間剖開了兩尺長的一條裂縫,露出一個宛如嬰兒般的頭顱來。

     隐約可見那頭顱被一叢嶙峋的骨頭撐起,浸在水霧之中,緩緩地蠕動着,仿佛在從漫溢的井水中吸取奈以生存的養分。

    而那張宛如嬰兒的臉,蒼白異常,也秀麗異常,青玉般的肌膚,映着淡淡的月光,仿佛籠罩在一層拂動的水光之中。

     隻是這秀麗的頭顱旁邊,還挂着另一個拳頭大小的頭顱。

     那頭顱委頓變黑,仿佛是一團早已腐敗的毒瘤,與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