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勸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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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勸匪躬 忠格天幻出男人乳 義感神夢賜内官須 詩曰: 黃山黃水志春申,山水千年屬楚臣。

     隻問儲君誰為脫,故應消得此名稱。

     此詩亦前代無名氏所作,是贊美春申君的。

    戰國時有四君名重一時:魏有魏無忌,為信陵君;趙有趙勝,為平原君;齊有田文,為孟嘗君;楚有黃歇,為春申君。

    那春申君曾随楚頃襄王的太子出質于秦。

    頃襄王病笃,太子欲求歸國,秦王拘留之,不肯遣歸。

    春申君乃密令太子易服改妝私自逃回,自己卻住在館驿中待罪。

    秦王初時大怒,欲殺春申君,既而念太子已走,殺之無益,赦而遣之。

    頃襄王既死,太子幸早歸國,遂得嗣位,是為考烈王。

    此皆春申君之力。

    較之蔺相如完壁歸趙,其功更大。

    至今江南奉春申君為土谷之神,香火不絕。

    其墓在江一陰一縣君山下。

    謂之君山者,正因春申君之墓在彼故也。

    江南又有黃山黃水,亦皆後人思念春申君,故即以其姓為山水之名,隻論他當時拚着性命脫逃太子一事,便消受得千年香火了。

    今人不肯為忠義之事,隻因借着此身,恐救了别人,害了自己。

    又恐天不佐助,謀事不密,自己死而無益,連所救之人,亦不能保。

    所以,把忠義的念頭都放冷了。

     今待在下說一個忠肝義膽、感格天神,有兩段奇奇怪怪的報應。

     話說南宋高宗時,北朝金國管下的薊州豐潤縣,有個書生姓李名真,字道修,博學多才,年方壯盛,卻立志高尚,不求聞達,隐居在家,但以筆墨陶情,詩詞寄傲。

    他聞得往年北兵南下,直取相、等處,連舟渡河,宋人莫敢拒敵,因不勝感悼。

    又聞南朝任用奸臣秦桧,力主和議。

    本國兀 太子為嶽将軍所敗,欲引兵北還,忽有一書生叩馬而谏,說道:“未有奸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嶽将軍性命且未可保,安望成功?”兀省悟,遂按兵不退。

    果然嶽将軍被秦桧召歸處死。

    自此南朝更不能恢複汴京、迎還二帝了。

    李真因又不勝感悼。

    遂各賦一詩以歎之,一曰《哀南人》,一曰《悼南事》。

    其《哀南人》一絕雲: 八公草木已摧殘,此日秦兵奏凱還。

     最惜江南諸父老,臨風追憶謝東山。

     其《悼南事》一絕雲: 書生叩馬挽元戎,預料南軍必喪功。

     恨殺奸回誤人國,徒令二帝泣西風。

     李真把此二詩寫在一幅紙上,自己吟諷了兩遍,夾在案頭一本書内,也不在話下。

     哪知有個同窗朋友叫做米家石,此人本是個奸險小人,面目可憎,語言無味,李真心厭之。

    他卻常要到李真家裡來,李真不十分睬他。

    米家石見李真待得他冷淡,心中甚是不悅。

    一日與李真在朋友公席間會飲,醉後互相嘲谑。

    李真即将米家石的姓名為題,口占一詩诮之雲: 元章袖出小山峰,袍芴徒然拜下風。

     若教點頭渾不解,可憐未得遇生公。

     衆朋友聽了此詩,無不大笑。

    米家石知道嘲他是頑石,且又當着衆友面前譏诮他,十分惱恨。

    外面卻佯為不怒,付之一笑,心裡卻想要尋些事故,報這一口怨氣。

    一日,乘李真不在家,闖入書齋,翻看案頭書集。

    也是合當有事,恰好撿着那幅《哀南人》、《悼南事》的詩箋,米家石見了,眉頭一皺,惡計頓生。

    想道:“此詩是李真的罪案,我把去出首,足可報我之恨了!”便将詩箋袖過,奔到家中,寫起一紙首呈,竟說:“李真私題反詩,其心叵測。

    ”把首呈并詩箋一齊拿到薊州城中,赴鎮守都督尹大肩處首告。

    那尹大肩乃米家石平時鑽刺熟的,是個極貪惡之人,見了首呈并詩箋,即差人至豐潤縣,把李真提拿到薊州,監禁獄中,索要賄賂,方免參究。

    李真一介寒儒,哪有财帛與他。

    尹大肩索詐不遂,竟具本申奏朝廷。

    那時朝中是丞相業厄虎當國,見了尹大肩的參本,大怒道:“秦桧是南朝臣子,尚肯心向我朝,替我朝做奸細;李真這厮是本國人,如何倒心向南朝,私題反詩?十分可惡!”便票旨:“将李真就彼處處斬,其家産籍沒,妻子入官為奴。

    出首之人,官給賞銀二百兩。

    ”這旨意傳到薊州,尹大肩即奉旨施行,一面去獄中綁出李真,赴市曹處決;一面行文至豐潤縣,着落縣官給賞首人,并籍沒李真家産,提拿他妻子入官。

    原來李真之妻江氏,年方二十歲,賢而有識,平日常勸丈夫:“謹慎筆墨,莫作傷時文字。

    ”又常說:“米家石是歹人,該存心相待,不該觸惱他。

    ”李真當初卻不曾聽得這些好話,至臨刑之時,想起妻言,追侮無及,仰天大哭。

    正是: 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非夫人恸,而誰為恸。

     卻說江氏隻生得一子,乳名生哥,才及兩月。

    家中使喚的,隻有一個十二歲的丫鬟,并一個蒼頭,叫做王保。

    那王保卻是個極有忠肝義膽的人,自主人被捉之後,他便随至薊州城中,等候消息。

    一聞有提拿家口之信,遂星夜兼程趕回家,報與主母知道,叫她早為之計,若公差一到,便難做手腳了。

    江氏聞此兇信,痛哭了一場,抱着生哥對王保說道:“官人既已慘死,我便當自盡,誓不受辱。

    但放這小孩子不下,你主人隻有這點骨血,你若能看主人之面,好生保全了這個孩兒,我死在九泉之下,亦得瞑目矣!”王保流淚領諾。

    是夜黃昏以後,江氏等丫鬟睡熟,将生哥乳哺飽了,交付與王保。

    又取了一包銀兩、幾件簪钗,與王保做盤費。

    自卻轉身進房,懸梁自缢而死。

    有詩為證: 紅粉拚将一命傾,夫兮玉碎婦冰清。

     願随湘瑟聲中死,不逐胡笳拍裡生。

     王保見主母已死,望空哭拜了幾拜,抱着生哥,正待要走,卻又想道:“我若隻這般打扮,恐走不脫,須改頭換面,方才沒人認得。

    ”想了半晌,生出一計,走入自己房中,将一身衣服都脫下,取出亡妻所存的幾件衣來穿了,頭上腳下都換了女裝。

    原來王保是個太監臉兒,一些髭須也沒有的,換做女人裝束,便宛然一個老妪形狀了。

    當下打扮停妥,取了銀兩并簪钗,抱了幼主,開了後門,連夜逃去。

     至次日,縣官接了尹大肩的文書,差人來捉拿家屬時,隻拿得個丫鬟到官。

    及拘鄰舍審問,禀稱李真有個兩月的孩兒生哥,并家人王保,不知去向。

    縣官一面差人緝捕,一面将丫鬟官賣,申文回報督府。

    江氏屍首,着落該地方收殓。

    那時本城有個孝廉花黑,平日與李真并未識面,卻因憐李真的文才,又重江氏的貞烈,買棺擇地,将江氏殡葬。

    又遣人往薊州收殓了李真屍首,取至本縣與江氏合葬在一處。

    正是: 不識面中有義士,最相知者是奸人。

     且說王保自那夜逃走出門,等到五更,挨出了城,望村僻小路而走,一口氣走上一二十裡。

    肚裡又饑,口裡又渴,生哥又在懷中啼哭,隻得且就路旁坐了一回,思量要取些碎銀,往村中買點心吃。

    伸手去腰裡摸時,隻叫得苦。

    原來走得慌急,這包銀子和幾件簪钗,都不知落在哪裡了。

    王保那時抱着生哥大哭,一頭哭,一頭想道:“莫說盤費沒了,即使有了盤費,這兩個月的孩子,豈是别樣東西可以喂得大的?必須得乳來吃方好。

    如今卻何處去讨?若保全不得這小主人,可不負了主母之托!”尋思無計,立起身來,仰天跪着,祝告道:“皇天可憐,倘我主人不該絕後嗣,伏願兇中化吉,絕處逢生!”說也奇怪,才一祝罷,便連打幾個嘔,頓覺滿口生津,也不饑也不渴了。

    少頃,又忿覺胸前一陣酸疼,兩乳登時發脹。

    王保解開衣襟看時,竟高突突的變了兩隻婦人的乳,乳頭上流出漿來。

    王保吃了一驚,忙把乳頭納在生哥口中,隻聽得骨都都的咽,好像呼滿壺茶的一般。

    真個是: 口裡來不及,鼻裡噴而出。

     左隻吃不完,右隻滿而溢。

     當下喜得王保眉花眼笑,以手加額道:“謝天謝地。

    今番不但小主人得活,我既有了乳,也再沒人認得我是男身了。

    ”便一頭袒着胸,看生哥吃乳,一頭拔步前走,隻向村鎮熱鬧所在,随路行乞将去,讨得些飯食點了心。

    看看日已沉西,正沒投宿處,遠望前面松林内露出一帶紅牆,像是一所廟宇,便趨步向前。

    比及走到廟門首,天已昏黑。

    王保入廟,抱着小主,就拜台上和衣而卧。

    因身子困倦,一覺直到天明。

    爬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