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八座①荒唐起居無節 一班龌龊堂構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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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一百兩銀子的,他簿子上卻是改做一百元;應該一百元的,都改做五十元。

    無論瞿耐庵的太太如何精明,如何在行,見了這個簿子,總信以為真,決不疑心是假造的。

    誰知這可上了當了:送一處碰一處,送兩處碰兩處,連他自己還不明白所以然,已經得罪的人不少了。

    你道前任帳房的心思可惡不可惡! 起初湍制台的湖北,丫姑爺戴世昌腰把子挺得起,說得動話,瞿耐庵靠着他的虛火,有些上司曉得他的來曆,大衆看制台分上,都不來同他計較,所以孝敬上司的數目就是少些,還不覺得。

    不料湍制台一朝調離,丫姑爺尚且失勢,他這個假外孫婿更說不着了。

    賈制台初署督篆,就有人說他話。

    起先賈制台還看前任的面子,不肯拿他即時撤任。

    後來說他的壞話人多了,又把他在任上聽斷如何糊塗,太太如何要錢,一齊掀了出來。

    齊巧本府上省,賈制台問到首府,首府又替他下了一副藥、因此才拿他撤任。

     撤任回省,接連上了三天轅門,制台都沒有見他。

    後來因為要甄别一票人,忽然想着了他,平空裡忽然傳見。

    瞿耐庵聞命之後,忙得什麼似的,也沒有坐轎子,就趕到制台衙門裡來。

    來傳的人是十二點一刻到他公館,瞿耐庵沒有吃午飯,不到十二點三刻就趕到轅門,走進官廳,一直坐了老等。

    誰知左等也不見請,右等也不見請,想要回去,又不敢回去。

    肚裡餓得難過,隻好買些點心充饑。

    看看天黑下來,找到一個素來認得的巡捕,托他請示。

    巡捕道:"他老人家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誰敢上去替你回!他一天不見你,就得等一天;他十天不見你,就得等十天;他一個月不見你,就得等一個月。

    他什麼時候要見,你無論三更半夜,天明雞叫,你都得在這兒伺候着。

    倘若走了,不在這裡,他發起脾氣來,那可不是玩的!"原來這巡捕當初也因少拿了瞿耐庵的錢,心上亦很不舒服他,樂得拿話吓他,叫他心上難過難過。

    瞿耐庵本來是個沒有志氣的,又加太太威風一倒,沒了仗腰的人,聽了巡捕的話,早吓得魂不附體,隻得諾諾連聲,退回官廳子上靜等。

    那知等到半夜,裡邊還沒有傳見。

    這一夜,竟是坐了一夜,一直未曾合眼。

     等到第二天天明,就在官廳子上洗臉,吃點心。

    停了一刻,上衙門的人都來了,管廳子上人都擠滿。

    等到制台傳見了幾個,其餘統通散去,又隻剩得他一個。

    仍舊不敢回家,隻得又叫管家到公館裡搬了茶飯來吃。

    這日又等了一天,還沒請見。

    又去請教巡捕。

    巡捕生氣,說道:"你這人好麻煩!同你說過,大人的脾氣是不好打發的!既然來了,走不得!怎麼還是問不完?"瞿耐庵吓的不敢出氣,仍回到官廳上。

    這夜不比昨夜了,因為昨夜一夜未曾合眼,身子疲倦得很,偶然往炕上躺躺,誰知一躺就躺着了。

    這一覺好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出太陽才醒。

    接着又有人來上院。

    他碰見熟人也就招呼,好像是特地穿了衣帽專門在官廳上陪客似的。

    一霎時各官散去,他仍舊從公館裡搬了茶飯來吃。

    隻因其時天氣尚不十分寒冷,所以穿了一件袍套還熬得住。

     如是者又過了幾天,一直不回公館。

    太太生了疑心,說:"老爺不要又是到漢口被什麼女人迷住了,所以不回來?"偷偷的自己過江探問。

    無意之中,又打聽到前次率領家人去打的那個人家,的确是老爺讨的小老婆,那女人名喚愛珠,本是漢口窯子裡的人。

    當時不知道怎樣被夏口廳馬老爺一個鬼串,竟被他迷住了。

    後來瞿耐庵到任,很寄過幾百銀子給這女人。

    不過瞿耐庵懼内得很,一直不敢接他上任。

    那愛珠又是堂子裡出身,楊花水性。

    幸虧馬老爺顧朋友,說道:"倘喏照此胡鬧上去,終究不是個了局。

    "就寫了一封信給瞿耐庵,說愛珠如何不好,"恐怕将來為盛名之累,已經替你打發了"瞿耐庵得信之後,無可如何,隻索丢開這個念頭。

    如今這事全盤被太太訪聞,始而不禁大怒,既而曉得人已打發,方才把氣平下。

    漢口找不到老爺,于是過江回省。

    怕家人說的話靠不住,又叫自己貼身老媽摸到制台衙門州、縣官廳上瞧了一瞧,果然老爺一個人坐在那裡,方始放心。

    天天派了人送飯送衣服給老爺。

    過了幾天,又因天氣冷了,夜裡實實熬不住,被頭褥子無處安放,隻送了一件一口鐘,又一條洋毯,以為夜間禦寒之用。

     閑話少叙。

    且說當時區奉仁拿他端詳了一回,方才想起從前有人提過他是前任制台的寄外孫婿。

    聞名不如見面,怎麼今天也會弄到這個樣子,便大略的問了一問。

    瞿耐庵是老實人,就一五一十的把從前如何得缺,後來如何撤任,回省上轅門,制台如何不見,如今平空的傳見,及至來了,一等等了一個月不見傳見,以及巡捕又不準他走的話,詳述一遍。

    區奉仁聽了,一面替他歎息,一面又自己擔心,不覺皺緊眉頭,說道:"吾兄在省候補,是個賦閑的人,有這閑工夫等他,兄弟是實缺人員,地方上有公事,怎麼夠耽擱得許久呢?"瞿耐庵道:"你要不來便罷,既然來了,少不得就要等他。

    我正苦沒有人作伴,如今好了,有了你老哥,我們空着無事談談,兄弟倒着實可以領教了。

    "區奉仁道:"不要取笑!他不見終究不是個事。

    兄弟這趟上省隻帶了中毛衣服來,大毛的都沒帶,原想就好回任的。

    如今被你老哥這一說,兄弟還要派人回蕲州去拿衣服哩。

    " 瞿耐庵道:"今兒這個樣子大約是不會傳見的了。

    你把補褂脫去,也到這炕上來睡一回兒;就是不睡着,我們躺着談心。

    夜深了,天氣冷,兩個人睡在這炕上總比外面好些。

    我這裡還有一條洋毯,你拿去蓋蓋腳;我這裡有一口鐘,也可以無須這個了。

    "起先區奉仁還同他客氣,不肯上炕來睡。

    後來聽聽裡面杳無消息,夜靜天寒,窗戶又是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