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乞保留極意媚鄉紳 算交代有心改帳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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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老爺,你老人家想,這些後任的帳房怎麼就會曉得我們化了錢改的?真正眼睛比鏡子還亮。

    當時小的們已經化了一筆冤錢孝敬前任,還沒有補上空子,那裡還禁得後任分文不給呢?到了無可奈何之時,隻得托了人去疏通,老實對後任說,前任實實在在是個什麼數目。

    好容易把話說明白,後任還怪小的們不應該預支透付,以緻好處都被前任占去,一定還在後來領的數目裡一筆一筆的明扣了去,絲毫也不肯讓一點。

    小的們上過一回當還不死心,等到第二任又是如此的一辦,等到再戳破以後,便死心塌地不來想這些好處了。

    如今蒙師老爺恩典,小的心上實是感激!但求師老爺還是按照舊帳移交過去,免得後任挑剔,小的們就感恩不淺!小的說的句句真言,燈光菩薩在這裡,小的倘有一句假話,便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帳房師爺聽了他這番議論,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了想,他的話又實在不錯,無可駁得,隻得微微的冷笑了兩聲,說道:"你說的很是!倒怪我瞎操心了!"說着,拿簿子往桌上一推,取了一根火煤子就燈上點着了火,兩隻手拜着了水煙袋,坐在那裡呼噜呼噜吃個不了。

    茶房碰了釘子,退縮到門外,還不敢就出去。

    站了好一回,帳房師爺才吩咐得一句道:"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于是把門的又向師爺磕了一個頭,說了聲"謝師老爺恩典"。

    那茶房仍舊昂立動,搭讪着跟着一塊兒退出去。

    帳房師爺眼望着他們出去了,心上甚是覺着沒趣。

     幸虧到了次日,别的主顧很有幾個相信他的話,仍舊把他鼓起興來。

    他見了人總推頭說自己不要錢,不過改簿子的人不能不略為點綴。

    一連做了兩晚上的賣買,居然也弄到大大的一筆錢。

    然後把簿子通通另外謄了一遍,預備後任來要。

     再說後任瞿耐庵見前任不把薄子交出,便接二連三,一天好幾遍叫人來讨。

    背後頭還說:"他再不交來,我一定禀明上頭,看他在湖北省裡還想吃飯不吃飯!"瞿太太見事不了,又從旁代出主意:"現在人心難測,就把簿子交了出來,誰能保他簿子裡不做手腳。

    總而言之一句話:這裡頭的弊病,前任同後任不對,一定拿數目改大。

    譬如孝敬上司,應該送一百的,他一定要寫二百;開發底下,向來是發一半的,他一定要寫發全分,或者七成八成。

    他們的心上總要我們多出錢他才高興。

    你在省裡候補的時候,這些事不留心,我是姊妹當中有些他們的老爺也做過現任的交卸回來,都把這弊病告訴了我,我都記在心上,所以有些開銷都瞞不過我。

    隻要這本帳薄拿到我眼睛裡來,是真是假,我都有點數目。

    現在你姑且答應他一百銀子。

    同他言明在先:先拿薄子送來看過,果然真的,我自然照送,一個不少,倘若一筆假帳被我查了出來,非但一個錢沒有,我還要四處八方寫信去壞他名聲的。

    "瞿耐庵聽了太太吩咐,自然奉命如神,仍舊出來去找錢谷老夫子托作介紹。

    錢谷老夫子道:"話呢,不妨如此說,但是不送銀子,人家的簿子也決計不肯拿出來的。

    至于不許他造假帳,這句話我可以同他講的。

    "無奈瞿耐庵聽了太太的話,決計不肯先送銀子。

    錢谷老夫子急了,便道:"這一百銀子暫且算了我的,将來看帳不對,在我的束脩上扣就是了。

    "在他的意思,以為如此說法,他們決計無可推卻,豈知瞿耐庵夫婦倒反認以為真,以為有他擔待,這一百兩銀子将來總收得回來的。

    于是滿口答應,當天就劃了一張票子送給錢谷老夫子。

     等到錢谷老夫子将帳簿取了過來,太太略為翻着看了一看,以為這興國州是個大缺,送上司的壽禮、節禮至少一百金一次。

    豈知帳簿上開的隻有八十元或是五十無,頂多的也不過百元。

    從前他老爺也到外府州、縣出過差,各府州、縣于例送菲敬之外,一定還有加敬;譬如菲敬送三十兩,加敬竟加至五六十兩不等。

    候補老爺出差全靠這些。

    今看帳簿,菲敬倒還不差上下,但是加敬隻有四兩、六兩,至多也隻有十兩。

    此時他夫婦二人倒不疑心這簿子是假的了。

    但是如此一個大缺,教敬上司隻有這個數目,應酬同寅也隻有這個數目,心上不免疑疑惑惑。

    既而一想:"州、縣缺分本有明缺、暗缺之分:明缺好處在面子上,暗缺好處在骨子裡:在面子上的應酬大,在骨子裡的應酬小。

    照此看來,這個缺倒是一個暗缺,很可做得。

    "如此一想,也不疑心了。

    誰知看到後面,有些開銷,或是送同城的,或是開發本衙門書差的數目,反見加大起來。

    于是瞿太太遂執定說這個簿子是前任帳房所改,一百銀子一定不能照送,要扣錢谷老夫子束脩,錢谷老夫子不肯,于是又鬧出一番口舌。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