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老吏斷獄着着争先 捕快查贓頭頭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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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的伴當,到了此時竟其不徇情面,捕快頭兒卻是拿他當賊看待。

    一到下處,便喝令叫他自己脫去衣服。

    幸虧沒有甚麼穿着,脫去長衫,隻剩得一衫一褲。

    捕快又叫他除去帽子,脫去鞋襪,不提防豁琅一響,有兩塊幾角錢落地。

    捕快看了奇怪,連說:"怎麼你身上還有洋錢?……"王長貴道:"頭兒明鑒。

    "捕快伸手一個巴掌,罵道:"誰是你的頭兒?頭兒是你亂叫得的?"王長貴立刻改口,稱他老爺,方才無話。

    捕快問道:"你偷總爺的錢不是已經被他搜了去嗎?怎麼你身邊還有?這是那裡偷來的?"王長貴道:"這亦是總爺的洋錢。

    "捕快道:"你到底偷了他多少?"王長貴道:"一共拿他二十塊錢,還了兩塊二角錢的賭帳,下餘十七塊八角。

    我告假之後,到了煙館裡數了數,把十五塊包了一包,揣在腰裡,這兩塊八角,正想付過煙帳,上待買一件棉馬褂,想不到他們衆人就找了來,把我一找,找到船上,我這兩塊多錢還捏在手裡。

    我一見總老爺臉色不對,就順手往襪子筒裡一放,所以沒有被他們搜去。

    不瞞老爺說:總爺還是我的姑表哥哥哩。

    他的錢我就用他兩個,大家親戚,也不好說我是賊。

    他忘記他從前窮的時候了,空在省裡,一點事情沒有,東也借錢,西也借當,我媽的褂子也被他當了,至今沒有贖出來。

    如今做了總爺,算他運氣好,就這一趟差使就弄了不少的錢。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用他這兩文,要拿咱當賊辦,真正豈有此理!" 捕快聽到這裡,忽然意有所觸,便說:"你們總爺是幾時得的差使?"王長貴道:"是今年五月裡才得的。

    "捕快道:"他這差使一年有多少錢?你一個月賺幾塊錢?"王長貴道:"我隻吃一分口糧,那裡會有多少錢。

    就是我們總爺也是寅吃卯糧,先缺後空。

    太平的時候,聽說還過得去,現在有了軍務,就是要賺也就有限了。

    "捕快道:"他的差使既然不好,那裡還有錢供你偷呢?"王長貴道:"就是這個奇怪。

    沒有來的時候,一直鬧着說差使不好,一到這裡,他老就闊起來了。

    而且他的錢是在下鄉巡哨的前頭有的,如果在下鄉的後頭,一定要說他是打劫來的了。

    "捕快一面聽他講,便把那兩塊大洋錢重新取出來一看,無奈圖章已經糊塗,不能辨認,就問:"你那兩塊二角錢是輸給那一個的?"王長貴道:"輸給本船上拿舵的老大,姓徐名字叫得勝,是他赢的。

    " 捕快聽說,心上已經了了,便把王長貴交代夥計看管,自己走進衙門,找到稿案上二爺,托他去回本官,先把王長貴的話,一五一十,述了一遍;自己方說,"據小的看起來,上回文大老爺少的那一注洋錢,雖說是死的婊子偷的,後來蒙大老爺恩典,并不追比。

    但是死的婊子床上隻翻出來五十塊,那死的婊子還說是那位師爺托他買東西的,小的不相信,就把他鎖了來。

    現在婊子死了,沒有對證。

    但是文大老爺一共失竊一百五十塊錢,還有别的東西。

    縱然有了五十,到底還有一百,連别的東西沒有下落。

    雖說大老爺不向小的們要賊要贓,小的當的甚麼差使,有的破案,總得破案。

    今番船上總爺送來的那個賊,已由小的仔細問過,據他說,他總爺這個錢來路很不明白。

    如今這人身上還藏着兩塊兒角錢,可惜圖章不大清楚,辨認不出。

    小的想求大老爺把魯總爺在這賊身上搜出來的十五塊錢要了來查對查對。

    這賊還有兩元二角錢輸給本船掌舵的徐得勝,小的意思,亦想求大老爺拿片子把這徐得勝要了來,看看圖書對不對。

    小的是如此想,求大老爺明鑒。

    " 莊大老爺道:"上回的事,我不來比①你們就是了。

    現在魯總爺為着他伴當做賊,送到我這裡來托我辦,輕則打兩闆子開釋,重則押上幾個月,遞解回籍,前頭的事還去翻騰他做甚麼!"捕快道:"小的當的甚麼差使,總得弄弄明白。

    就是查了出來,顧了總爺的面子,不去說穿就是了。

    "說來說去,莊大老爺隻答應拿片子要徐得勝到案質訊,不再去追問别的。

    等到把人傳到,捕快先問他:"王某人還你的那兩塊洋錢尚在身邊不在?"誰料徐得勝恐怕老爺辦他賭錢,不敢說實話。

    禁不住捕快連吓帶騙,好容易說了出來,還說:"洋錢已經化去一半了,隻有一塊在身邊。

    "捕快記得前頭鼎記的圖書,叫他取了出來一看,果然不錯。

    捕快非常之喜,立刻就托二爺上去禀知莊大老爺。

    莊大老爺道:"這件案子早已結好的了,他又不是死的婊子什麼親人,要他來翻甚麼案!" ①比:限定差役在規定日期内完成某種任務。

     捕快讨了沒趣下來,心上悶悶。

    回家吃了幾杯燒酒,心上尋思:"出了竊案,一準要問我們當捕快的;捉不着人,我們屁股賠在裡頭遭殃。

    現在是戴頂子的老爺也入了我們的行了。

    不料我們大老爺先護在裡頭,連問也不叫我問一聲兒,可見他們官官相護,這才是'隻準州官放火,不行百姓點燈',古人說的話是再不得錯的。

    我倒有點不相信,一定要問個明白。

    "想罷,換了一身衣服,回到衙門,從門房裡偷到一張本官的片子,把他自己薦到魯總爺船上,就說是本官聽見船上少了一個伴當,恐怕缺人使喚,所以把他薦了來,總爺是斷乎不會疑心的。

    "隻要他肯收留,将來總有法子好想。

    現在洋錢上的圖章已對,看上去已十有八九。

    但鼎記圖章并非文大老爺一個人獨有的,必須拿到别的東西方能作準。

    "主意打定,立刻瞞了本官,依計而行。

    走到船上,見了總爺,說明來意。

    魯總爺因為是莊大老爺的面子,不好回頭,暫時留用。

    當差異常敏捷,總爺甚是喜他,他還不時抽空回到城裡,承值他公事。

     過了兩天,莊大老爺過堂,順便提王長貴到堂,打了二百闆子,遞解回籍。

    那個掌舵的本來無事,捕快說他"擅受賊贓,而且在船賭博,決非安分之人。

    縱不責打,不如一并遞解回籍,免得在外滋事。

    "莊大老爺聽了他話,照樣判斷,回複了魯總爺。

    雖然多辦一個人,他卻并不在意。

    捕快的意思,是恐怕這掌舵的回到船上,識破他的機關,所以加了他一個小小罪名,将他趕去,這都是老公事的作用。

    要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