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藩司賣缺兄弟失和 縣令貪贓主仆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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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三荷包回到衙内,見了他哥,問起"那事怎幺樣了"。

    三荷包道:"不要說起,這事鬧壞了!大哥,你另外委别人罷,這件事看上去不會成功。

    "藩台一聽這話,一盆冷水從頭頂心澆了下來,呆了半晌,問:"到底是誰鬧壞的?由我讨價,就由他還價;他還過價,我不依他,他再走也還像句話。

    那裡能夠他說二千就是二千,全盤都依了他?不如這個藩台讓給他做,也不必來找我了。

    你們兄弟好幾房人,都靠着我老大哥一個替你們一房房的成親,還要一個個的捐官。

    老三,不是我做大哥的說句不中聽的話,這點事情也是為的大家,你做兄弟的就是替我出點力也不為過,怎幺叫你去說說就不成功呢?況且姓倪的那裡,我們司裡多少銀子在他那裡出出進進,不要他大利錢,他也有得賺了。

    為着這一點點他就拿把,我看來也不是甚幺有良心的東西!" 原來三荷包進來的時候,本想做個反跌文章,先說個不成功,好等他哥來還價,他用的是"引船就岸"的計策。

    先看了他哥的樣子,後來又說什幺由他還價,三荷包聽了滿心歡喜,心想這可由我殺價,這叫做"裡外兩賺"。

    及至聽到後一半,被他哥埋怨了這一大篇,不覺老羞成怒。

     本來三荷包在他哥面前一向是極循謹的,如今受他這一番排揎,以為被他看出隐情,聽他容身天地,不禁一時火起,就對着他哥發話道:"大哥,你别這們說。

    你要這們一說,咱們兄弟的帳,索性大家算一算。

    "何藩台道:"你說什幺?"三荷包道:"算帳!"何藩台道:"算什幺帳?"三荷包道:"算分家帳!"何藩台聽了,哼哼冷笑兩聲道:"老三,還有你二哥、四弟,連你弟兄三個,那一個不是在我手裡長大的?還要同我算帳?"三荷包道:"我知道的。

    爸爸不在的時候,共總剩下也有十來萬銀子。

    先是你捐知縣,捐了一萬多,弄到一個實缺;不上三年,老太太去世,丁艱下來,又從家裡搬出二萬多,彌補虧空:你自己名下的,早已用過頭了。

    從此以後,坐吃山空,你的人口又多,等到服滿,又該人家一萬多兩。

    憑空裡知縣不做了,忽然想要高升,捐甚幺知府,連引見走門子,又是二萬多。

    到省之後,當了三年的厘局總辦,在人家總可以剩兩個,誰知你還是叫苦連天,論不定是真窮還是裝窮。

    候補知府做了一陣子,又厭煩了,又要過甚幺班。

    八千兩銀子買一個密保,送部引見。

    又是三萬兩,買到這個鹽道。

    那一注不是我們三個的錢。

    就是替我們成親,替我們捐官,我們用的隻好算是用的利錢,何曾動到正本。

    現在我們用的是自家的錢,用不着你來賣好!甚幺娶親,甚幺捐官,你要不管盡管不管,隻要還我們的錢!我們有錢,還怕娶不得親,捐不得官!" 何藩台聽了這話,氣得臉似冬瓜一般的青了,一隻手绺着胡子,坐在那裡發愣,一聲也不言語。

    三荷包見他哥無話可說,索性高談闊論起來。

    一頭說,一頭走,背着手,仰着頭,在地下踱來踱去。

    隻聽他講道:"現在莫說家務,就是我做兄弟的替你經手的事情,你算一算:玉山的王夢梅,是個一萬二,萍鄉的周小辮子八千,新昌胡子根六千,上饒莫桂英五千五,吉水陸子齡五千,廬陵黃沾甫六千四,新畲趙苓州四千五,新建王爾梅三千五,南昌蔣大化三千,鉛山孔慶辂、武陵盧子庭,都是二千,還有些一千、八百的,一時也記不清,至少亦有二三十注。

    我筆筆都有帳的。

    這些錢,不是我兄弟替你幫忙,請教那裡來呢?說說好聽,同我二八、三七,拿進來的錢可是不少,幾時看見你半個沙殼子漏在我手裡?如今倒同我算起帳來了。

    我們索性算算清。

    算不明白,就到南昌縣裡,叫蔣大化替我們分派分派。

    蔣大化再辦不了,還有首府、首道。

    再不然,還有撫台,就是京控①亦不要緊。

    我到那裡,你就跟我到那裡。

    要曉得兄弟也不是好欺侮的!" ①京控:即到京府去告狀。

     三荷包越說越得意,把個藩台白瞪着眼,隻是吹胡子,在那裡氣得索索的抖,楞了好半天,才喘籲籲的說道:"我也不要做這官了!大家落拓大家窮,我辛辛苦苦,為的那一項!爽性自己兄弟也不拿我當作人,我這人生在世上還有甚幺趣味!不如剃了頭發當和尚去,還落個清靜!"三荷包說道:"你辛辛苦苦,到底為的那一項?橫豎總不是為的别人。

    你說兄弟不拿你當人,你就該應擺出做哥子的款來!你不做官,你要做和尚,橫豎随你自家的便,與旁人毫不相幹。

    " 何藩台聽了這話,越想越氣。

    本來躺在床上抽大煙,站起身來,把煙槍一丢,豁琅一聲,打碎一隻茶碗,潑了一床的茶,褥子潮了一大塊。

    三荷包見他來的兇猛,隻當是他哥動手要打他。

    說時遲,那進快,他便把馬褂一脫,卷了卷袖子,一個老虎勢,望他哥懷裡撲将來。

    何藩台初意丢掉煙槍之後,原想奔出去找師爺,替他打禀帖給撫台告病。

    今見兄弟撒起潑來,一面竭力抵擋,一面嘴裡說:"你打死我罷!。

    "起先他兄弟倆鬥嘴的時候,一衆家人都在外間,靜悄悄的不敢則聲。

    等到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