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木樹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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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最窮苦的孩子也說:“冬天是美麗的!” 是的,那是美麗的。

    小姑娘把每樣東西都指給這個孩子看;接骨木樹永遠在發出香氣;繪有白十字架的紅旗(注:這就是丹麥的國旗。

    )永遠在飄動着——住在水手區的那個老水手就是在這個旗幟下出外去航海的。

    這個小孩子成了一個年輕人,他得走到廣大的世界裡去,遠遠地走到生長咖啡的那些熱帶的國度裡去。

    在别離的時候,小姑娘把她戴在胸前的那朵接骨木花取下來,送給他作為紀念。

    它被夾在一本《贊美詩集》裡。

    在外國,當他一翻開這本詩集的時候,總是翻到夾着這朵紀念花的地方。

    他越看得久,這朵花就越顯得新鮮,他好像覺得呼吸到了丹麥樹林裡的新鮮空氣。

    這時他就清楚地看到,那個小姑娘正在花瓣之間睜着明朗的藍眼睛,向外面凝望。

    于是她低聲說:“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在這兒是多麼美麗啊!”于是成千成百的畫面,就在他的思想中浮過去了。

     這麼着,許多年過去了;他現在成了一個老頭兒,跟他年老的妻子坐在一棵開滿了花的樹下:他們兩人互相握着手,正如以前住在水手區的高祖母和高祖父一樣。

    也像這對老祖宗一樣,談着他們過去的日子,談着金婚。

    這位有一雙藍眼珠的、頭上戴着接骨木花的小姑娘,坐在樹上,向這對老夫婦點着頭,說:“今天是你們金婚的日子啦!”于是她從她的花環上取下兩朵花,把它們吻了一下;它們便射出光來,起先像銀子,然後像金子。

    當她把它們戴到這對老夫婦的頭上時,每朵花就變成了一個金色的王冠。

    他們兩人坐在那株散發着香氣的樹下,像國王和王後。

    這樹的樣子完全像一棵接骨木樹。

    他對他年老的妻子講着關于接骨木樹媽媽的故事,他把他兒時從别人那兒聽到的全都講出來。

    他們覺得這故事有許多地方像他們自己的生活,而這相似的一部分就是這故事中他們最喜歡的一部分。

     “是的,事情的确是這樣!”坐在樹上的那個小姑娘說。

     “有人把我叫做接骨木樹媽媽,也有人把我叫做樹神,不過我的真正的名字是‘回憶’。

    我就坐在樹裡,不停地生長;我能夠回憶過去,我能講出以往的事情。

    讓我看看,你是不是仍然保留着你的那朵花。

    ” 老頭兒翻開他的《贊美詩集》;那朵接骨木花仍然夾在裡面,非常新鮮,好像剛剛才放進去似的。

    于是“回憶”姑娘點點頭。

    這時頭戴金色王冠的老夫妻坐在紅色的斜陽裡,閉起眼睛,于是——于是——童話就完了。

     那個躺在床上的小孩子,不曉得自己是在做夢呢,還是有人對他講了這個童話。

    茶壺仍然在桌上:但是并沒有接骨木樹從它裡面長出來。

    講這童話的那個老人正在向門外走——事實上他已經走了。

     “那是多麼美啊!”小孩子說。

    “媽媽,我剛才到熱帶的國度裡去過一趟!” “是的,我相信你去過!”媽媽回答說。

    “當你喝了兩滿杯滾熱的接骨木茶的時候,你很容易就會走到熱帶國度裡去的!”——于是她把他蓋好,免得他受到寒氣。

    “當我正在坐着、跟他争論究竟那是一個故事還是一個童話的時候,你睡得香極了。

    ” “那麼接骨木樹媽媽到底在什麼地方呢?”小孩子問。

    “她在茶壺裡面,”媽媽回答說;“而且她盡可以在那裡面待下去!” -------------------- (1845年) 這個故事首次在一個叫做《加埃亞》(Gaea)的雜志上發表的。

    接骨木樹的“真正的名字”是“回憶”,通過它的故事反映出一對老夫婦一生的經曆。

    他們從“兩小無猜”的時候開始就建立了感情,以後結為眷屬。

    婚後他們就遠離故鄉,奔向廣大的世界,但他們的感情并不因為遠離而有所減退,他們直至老年仍恩愛如故,坐在接骨木樹下,回味過去的日子,倍覺親密和可愛。

    這也反映出安徒生的善良和人道主義精神的一個側面。

    但安徒生在”回憶”中卻說:“這個故事的種子,是我在一個古老的傳說中得到的:在一棵接骨木樹裡活着一個生物,名叫‘接骨木樹媽媽’或‘接骨木樹女人’。

    任何人傷害這棵樹,她必然要向他報仇。

    曾經有一個人砍掉這棵樹,很快他就暴死了。

    這樣一個傳說,竟在安徒生的筆下引出一個主題思想完全不同的童話。

    這也說明在創作思維活動中,确也潛藏着一種無法解釋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