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雲中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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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自古兩軍交鋒,向來是兵不厭詐,太平軍中的掘子營,昨晚趁着夜色挖開了一條地道,白天佯攻了半日,下午又不斷遣兵罵陣,要引官兵出城決戰,實則都是虛晃一槍,暗中早已把地道挖得又深又闊,并往裡邊運送了大量火藥,打算等到入夜後點燃引線,一舉炸毀靈州城堅固高大的城牆。

     但靈州城裡也有高人安排,把城防布置得如同銅牆鐵壁一般,而且知道太平軍慣用穴地炸城的伎倆,故此事先有所防範,在城根前的地下暗藏了許多五雷開花炮。

    太平軍對此沒有絲毫防範,果然有軍卒無意中觸發了暗炮的炮信,并且引爆了己方運入地道的火藥,當場就有一千多人被炸為了齑粉,縱有僥幸沒死的,也都給崩塌的土石埋在了地下。

     由于暗道中的火藥實在太多,爆破的威力非同小可,震得城基都跟着顫了三顫,又搖了三搖。

    南城中距離城牆較近的房屋也被震倒了一片,壓死了許多靈州軍民。

     這時集結在南門外的粵寇,趁着城上守軍混亂,在一陣陣鼓角聲中調動大軍,舉着密密層層的重盾,架起雲梯向靈州城猛攻而來。

     城上守備的團勇仍是用劈山炮、擡槍、火铳、弓箭、灰瓶、砺石相擊。

    但這股太平軍都是粵西老營裡的精銳之師,從南到北身經百戰,不是拂曉時攻城的烏合之衆可比,早把高大厚重的皮盾藤牌結成陣勢,将頭頂遮得密不透風,盾牌上多是包有銅皮,擋住了狂風驟雨般襲來的矢石槍彈。

     官軍隻好不斷用劈山炮和虎蹲臼炮轟擊,雖然也殺傷了許多敵人,但那些太平軍來得好快,猶如一股股猩紅色的飓風。

    先鋒營奮不顧身地搶到前邊,用沙袋填平了深壕,後邊的大軍一隊接一隊擁過深壕,攻到了火炮射擊不到的城根死角裡,随即豎起雲梯,争先恐後攀向城頭。

     當先爬城的太平軍兵卒,都是些身手矯捷不輸猿猱的少年之輩,個個精瘦黝黑,矢石敢當先,生死全不懼,攀梯登城如履平地,隻要他們上了城頭,形成與敵軍短兵相接的混戰,這靈州城多半就守不住了。

     城下的無數太平軍将士,見那先鋒營頃刻間就上了城頭,都道是城破在即,頓時士氣大振,發了狂似的舉着刀槍呐喊起來:“進城殺盡清妖!殺盡清妖享太平!”喊殺聲好似山呼海嘯,吞沒了一切。

     馬天錫雖懂兵法,畢竟不是武将,先前被地底的爆炸震得遍體酥麻,由身邊的随從們擡到城樓裡,緩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此時聽得城頭上一片大亂,急忙起身從箭孔中向外張望,一看這陣勢他就知道攻城的是粵寇精銳,靈州團勇雖然憑借火器犀利,舍生忘死地與敵軍惡戰,但已失了先機,眼瞅着就擋不住了。

     馬天錫确實是個臨危不亂的帥才,他急忙命人在城樓上挑起一串紅燈籠。

    這是以紅燈為号,告知各營團勇,要同時使用“殇水”禦敵,這正是“運籌帷幄元帥事,沖鋒陷陣将士功”。

     靈州城是座千年古城,曆來屬于兵家必争之地,在城牆後設有多處藏兵洞。

    馬知府頭天晚上就已安排了許多兵丁,在藏兵洞裡搭起爐竈大鍋,燒沸了一鍋鍋的殇水。

    這殇水是用熱油,混合以糞便、石灰加以熬制,煮熟了無數來回,此時正自燒得滾開,用木桶裝了,自女牆後一桶桶遞上城牆,再從城頭上整桶整桶地潑灑下去。

     厚盾重牌雖能擋住滾木碛石,卻擋不住有質無形的流質。

    人體肌膚隻要沾上滾燙的殇水,立時就會生出一大片燎泡,迅速潰爛流膿,噬肌腐骨,直至露出白花花的骨頭。

    倘若是手足被燙傷,還可以讓同伴及時用刀斧斬斷肢體保存性命,可一旦是身軀和頭顱碰到個一星半點,連神仙下凡、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了,最是歹毒無比。

     城上守軍潑下滾沸的殇水,立時燙死燙傷了無數太平軍,已攀雲梯上的也紛紛慘叫着翻落下來,擁至城下的部隊也亂了陣腳,死在殇水下的太平軍不計其數。

    大隊人馬不得不向後退卻,靈州團勇趁機在城頭用火器轟擊,又使太平軍留下了一大片屍體。

     馬大人雖然表面看起來慈眉善目,實則一向心狠手辣,是個貪殺的陰險性子,眼見城下屍積如山,他連眉頭也不曾皺得半下,隻是暗恨此時好不容易打得粵寇主力潰不成軍,卻沒有大隊官兵在外圍劫殺,否則定可将其一舉撲滅,成就一場不世的奇功。

     至于太平軍在靈州城下遭受重創潰敗之後,城中軍民是如何如何休整戒備的,自然不在話下。

    單說張小辮兒裹了神獒的狗頭,在當天拂曉時分從荒葬嶺回來,恰好遇到粵寇攻城,他見勢不好,急忙掉頭躲進了山溝。

    隻聽靈州城的方向殺聲震天,也不知戰況如何,不敢輕舉妄動,直等到黃昏了,見到大批太平軍潰退下來,槍炮聲也漸漸沒了,他才敢在入夜後潛回城下。

     整日的激戰過後,靈州城各門緊閉,張小辮兒摸着黑來到城門前,見城下的死屍是一層壓着一層,中槍帶箭的、缺胳膊沒腦袋的、肚破腸流的……怎麼死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