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帥克在拘留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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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神甫。

      他講道之前從來不做準備,而人人都盼着聽他的講道。

    十六号牢房的寓客們穿着背心小褲衩被領進教堂的時候,一個個都是很莊嚴的。

    那些走運的,嘴裡嚼着路上拾到的香煙屁股,因為身上沒有口袋,沒地方放。

    營裡别的囚犯圍立在他們四周,很開心地望着講台下面這二十名穿背心小褲衩的人。

    神甫這時攀上講台。

    腳後跟的馬紮子铿然作響。

      “Habtacht!”⑶他喊道,“我們來祈禱。

    你們跟着我念。

    喂,你,站在後排的,野豬,别用手擤鼻涕。

    你們是在天主的宮殿裡,記着,你們可就得規規矩矩的。

    你們還沒忘記‘主持文’吧,你們這群強盜!好,咱們就來它一遍。

    呃,我準知道你們念不好的。

    ”  他站在講台上,瞪着下面二十名穿背心小褲衩的光明天使,那些人跟在座的别人一樣,也正在開心得很呢。

    後排的人們在玩着骰子。

      “這還不壞,”帥克小聲對旁邊的一個人說。

    那是個嫌疑犯,據說他用斧子把自己的同伴的手指頭全都剁了下來,好使那個人能脫離軍隊。

    收費三克郎。

      “你等會兒看吧,”那人回答說。

    “今天他勁頭兒真足。

    他就要唠叨起罪惡的荊棘之路了。

    ”  果然,這一天神甫的興緻極好。

    他總是情不自禁地往講台一邊靠,差不多就要跌了下來。

      “我贊成把你們這群人全槍斃掉,你們這群廢料!”他接着說。

    “你們不願意親近基督,而你們甘願走罪惡的荊棘之路。

    ”  “我不是說過馬上就要發作了嗎,瞧,今天他勁頭十足,”帥克旁邊那個人很開心地小聲說。

      “那罪惡的荊棘之路呀,就是那和罪惡相搏鬥的路,你們這些笨頭笨腦的粗貨。

    你們都是浪子,你們甯願在單号子晃蕩,也不知道回到天父身邊來。

    可是你們要擡頭往遠處往上面看,看看高高在上的天,你們就會戰勝罪惡,靈魂裡就會得到平安,你們這群下流東西!喂,後邊那個别打呼噜了好不好。

    他不是匹馬,這也不是馬廄——他是在天主的宮殿裡。

    我要你們注意,我親愛的聽衆。

    好,我剛才講到哪兒啦?記住,你們這群畜生,你們是人,你們可以從烏雲裡朦朦胧胧地看到未來,你們應當知道萬物都是過眼浮雲,隻有天主是永在長存。

    我本應當日夜為你們祈禱,求求仁慈的天主,你們這群沒腦子的下流東西,求他把他的靈魂灌到你們冰冷的心裡,用他聖潔的慈愛洗淨你們的罪惡,使你們永遠屬于他。

    求他永遠愛你們,你們這群歹徒。

    可是你們錯打算盤啦。

    我沒意思把你們都領上天堂去。

    ”說到這裡,神甫打了個嗝,他繼續執拗地說,“我連個小手指頭的忙也不幫,我做夢也不會管你們的事,因為你們都是些不可救藥的惡棍。

    你們聽見了沒有?嗨,就是你們,對了,穿背心小褲衩的?”  這二十名穿背心小褲衩的仰起頭來,異口同聲地說:  “報告長官,聽見了。

    ”  “單單聽見了還不夠,”神甫又接着講。

    “人生的雲霧是陰暗無光的。

    天主的笑容也不能解脫你們的愁苦,你們這群沒腦子的賤貨,因為天主的恩典也是有限的。

    你們休想我到這兒來是為給你們消遣解悶,給你們尋開心的。

    我把你們一個個都判到單号子裡去,你們這群歹徒——我說話準算數。

    我在這兒白糟塌時間,我看出我做的都是白搭。

    其實,就是大元帥或者大主教來,你們也一定是滿不在乎的。

    你們不會靠近天主的。

    可是,早晚有一天你們會記得我,到那時候你們會明白我是想幫你們忙的。

    ”  在二十名穿背心小褲衩的人們中間聽到一聲嗚咽,那是帥克。

    他哭了。

      神甫往下一看,帥克站在那裡正用拳頭擦着眼睛。

    周圍的人們都愉快地欣賞着。

      神甫指着帥克繼續說:  “你們都來學學這個人的榜樣。

    他幹什麼呢?他在哭哪。

    今天我們親眼看見一個人感動得流了淚,他要把他的心改正過來。

    你們其餘這些人做什麼呢?什麼也不做。

    那邊還有個人在嚼着什麼哪,看好像他爹媽把他養大了就是為了反刍似的;那邊一個在襯衫裡摸虱子呢,而且是在天主的宮殿裡!真他媽的混蛋,你們應當先忙着追求天主,虱子回去再摸也不晚。

    我就說到這裡了。

    你們這群流氓,我要你們在望彌撒的時候規規矩矩的,不要像上次那樣,後排一個家夥竟拿政府發的襯衫換起吃的來。

    ”  神甫走下講台,就進了聖器室,拘留營的看守長也跟在後面。

    過一會,看守長出現了,一直走到帥克面前,把他從穿背心小褲衩的人叢中叫出來,領到聖器室去。

      神甫自由自在地坐在桌子上,手裡卷着一根香煙。

    看見帥克進來,他就說:  “對,我要的就是你。

    我考慮了半天,孩子,我覺得我看透了你。

    從我到這教堂以來,這還是頭一回 有人聽我講道流了淚。

    ”  他就從桌上跳下來,搖搖帥克的肩膀。

    他在一幅巨大而模糊的撒勒斯的聖·弗朗西斯⑷像下嚷道:  “那麼,你這惡棍,快點招認,剛才你隻是假裝的!”  撒勒斯的聖·弗朗西斯的像似乎帶着質疑的神情凝視着帥克。

    另一幅挂像上,一位後身恰恰被羅馬兵丁鋸穿的殉道者也心神錯亂地注視着他。

      “報告長官,”帥克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