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帥克在吉拉裡一西達⑴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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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三天的禁閉,帥克還差三個鐘頭就該放出來了。
就在這時候,他跟一個渎職的自願軍官一同被帶到總衛兵室去,從那裡又押到了火車站。
布迪尤維斯的居民正在車站上聚集,給聯隊送行。
這并不是個正式的歡送儀式,可是車站前的廣場上密密匝匝擠滿了人,都等着軍隊來到。
帥克覺得他确實應當向人群喝一喝采,揮一揮小帽。
他這手來得很聳動,在整個廣場上引起一片歡呼聲。
押送帥克的下士可着了急,他嚷着要帥克閉嘴。
但是歡呼的像暴風雪一般,聲勢越來越浩大。
無數隻大大小小的帽子一齊揮動起來,漸漸變成為一般的示威運動了。
車站對面的旅館窗口裡,有些婦女也揚起手帕來喝采。
一位熱心人士乘機喊出“打倒塞爾維亞人!”可是在繼之而來的混戰中,那個人似乎又給人踩倒了。
就在這當兒,拉辛那神甫(騎兵第七師的随軍神甫)戴着一頂寬邊氈帽突然出現了。
他的來路說來十分簡單。
他是頭一天來到布迪尤維斯的,要開拔的聯隊軍官們湊了個小小的酒會,他也混進去了。
他大吃大喝,然後在大緻還清醒的情形下跟到軍官的食堂,又甜言蜜語地從炊事員那裡诓到點剩菜。
飽餐了許多面團和肉汁以後,他又鑽到廚房裡,在那裡找到了甜酒。
他大口大口地喝了一通甜酒,然後就又回到餞别的酒會上去。
他重新豪飲了一番,出了陣風頭。
早晨,他想起自己确實應當看看聯隊第一營的士兵們是不是受到了适當的歡送,因此,他才走到車站前面,緊跟着押送兵。
押送兵向他喊“站住!”叫他停下來。
“你往哪兒去?”下士嚴厲地問道。
這當兒,帥克和藹地插嘴說: “神甫,他們正把我們運到布魯克去呢。
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跟我們一道搭車。
” “那麼我就來吧,”拉辛那神甫宣布說。
接着他掉過身來對那個押送兵道: “誰說我不能來?向後轉,快步走!” 神甫走進禁閉車以後,就躺到座位上。
好心腸的帥克把軍大衣脫下來,墊在他頭底下。
于是,神甫就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懶腰,開始這樣暢談起來: “諸位,紅燒冬菇這個菜要是加上冬菇,口味可就更好啦。
老實說,冬菇越多越好吃,可是冬菇得先拿蔥來煨,然後再加上點月桂樹的葉子,和蔥——” “你已經放過一回 蔥了。
”那位自願軍官抗議了一聲。
下士眼神裡表示吃了一大驚。
他看出拉辛那神甫喝醉了,但他同時也認出他是上級軍官。
這麼一來,下士可為難了。
“對呀,”帥克說道,“神甫的話一點不差。
蔥放得越多越好。
無論怎麼燒法,蔥對人總歸是有益處的。
要是你臉上長了酒刺,吃炸蔥就會好的。
” 這時候,拉辛那神甫像夢呓般正用半大嗓子自言自語着: “全看你放些什麼作料,和放多少啦。
胡椒别放得太多,咖喱也多放不得……” 越說,他的聲音就越慢,越小。
“……或者放多了冬菇……太……多的……檸檬……太……多的豆蔻……太……多的……丁香……” 他漸漸沒了聲音,睡着了,打起鼾聲,間或又從鼻子裡吹出尖細的呼哨。
下士定睛望着他,押送兵們捂着嘴暗笑。
“他不會很快就醒過來的,”過了一會兒,帥克說道。
“他已經醉到頭啦。
” “沒關系,”下士神色緊張地招呼叫他住嘴時,帥克繼續說道。
“想不出辦法叫他醒過來。
他已經按照規定喝醉了。
⑶他的軍銜是上尉。
所有這些随軍神甫,不論什麼軍銜的,喝起酒來量都大得吓人。
我曾經給老卡茲當過傳令兵,他喝酒就像魚喝水似的。
比起卡茲來,這家夥還差得遠哩。
有一回 為了買個醉,我們把聖體匣都送到當鋪裡去了。
如果找得着人借給我們錢的話,我想天國我們也會拿去當的。
” 下士已經陷入絕望的境地,說道: “我想我最好是去報告一下吧。
” “你最好還是别去,”自願軍官說道。
“你是負責押送的,你不能走開。
而且照規矩,你也不能派一個押送兵去送信,除非你找到人代替他。
看,你的地位是很尴尬的。
下士,我擔心你會落到個降級。
” 下士着了慌,一再說神甫并不是他放進車廂來的,而是他自己進來的。
神甫是他的上級。
“在這裡你是唯一的上級,”自願軍官堅持說。
下士結結巴巴地答不出話來了,就咬定是帥克先跟神甫說,他可以同他們一道來的。
“下士,我這樣做沒人會見怪,”帥克回答說,“因為我傻。
可是沒人信你也傻呀。
” “你當兵多年了嗎?”自願軍官樣子很随便地問了一句。
“今年三個年頭。
我要升軍曹了。
” “你别妄想啦,”那個自願軍官毫無同情地說。
“你記住我這句話,你會降級的。
” 神甫蠕動了一下。
“他在打呼啦,”帥克說。
“我敢打賭,他一定夢見痛喝了一通。
說起來,那個老卡茲——就是我給當過傳令兵的那個,他就是那樣子。
我記得有一回 ……” 于是,帥克把他親自經曆的奧吐·卡茲的事形容得這麼詳盡有趣,以至誰也沒感覺到時間過去了。
可是過了一陣,那個自願軍官又扯回到他以前的那個題目上去啦。
“真奇怪,”他對下士說,“怎麼還沒見到個檢查員呢?照規矩,你在車站上就應該把我們上車的事報告給列車指揮官,不應該在一個醉成爛泥的神甫身上糟蹋時間。
” 心情苦惱的下士執拗地一聲不響,兩眼瞪着車窗外嗖嗖掠過的電線杆子。
“而且,”自願軍官繼續說下去。
“照一八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頒布的命令,軍事犯人必須用窗戶上加了鐵栅欄的車輸送。
我們的窗口是加了鐵栅欄的。
可是命令上還規定:車上必須有盛飲水的器皿。
命令的這部分你可沒遵守。
順便問一聲,你可知道幹糧在哪兒領?你不知道嗎?我早就算定了。
你根本不稱職!” “你想,下士,”帥克說道,“押送我們這種犯人萬不是開玩笑的。
你得把我們照顧得很周到。
我們并不像普通士兵,可以自己走動。
什麼都得由你送到我們跟前來。
規矩是這麼定下的,就得遵守,不然,就違法亂紀啦。
” 下士這時候已經頹然絕望了,他什麼也沒說。
他從車窗向外呆呆地望着,對于禁閉車裡秩序的擾亂也沒加幹涉。
忽然間,神甫從座位上摔下來了,他繼續在地闆上睡着。
下士茫然望着他。
正當大家屏息不動地觀望的時際,他獨自把神甫拽到座位上去。
他顯然已經失掉了一切權威。
當他有氣無力地喃喃說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