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回 汪監生貪财娶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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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從來不自由,何須妄想苦貪求。

     庸愚癡蠢朝朝樂,伶俐聰明日日憂。

     彭祖年高終是死,石崇豪富不長留。

     人生萬事皆前定,勉強圖謀豈到頭。

     話說嘉興府秀水縣,有一個監生,姓汪名尚文,又号雲生,年長三十歲了。

    他父親汪禮,是個财主,原住徽州,因到嘉興開當,遂居秀水。

    那汪禮有了錢财,便思禮貌,千方百計要與兒子圖個秀才。

    争奈雲生學問無成,府縣中使些銀子,開了公折便已存案,一上道考,便掃興了。

    故此汪禮便與他克買附學名色,到南京監裡納了監生,倒也與秀才們不相上下。

    就往南京坐監。

    不期這年五月間,時疫相染,這汪禮夫妻并雲生妻子,一齊病起,三人相繼而亡。

    家人們一面治棺入殓,一面飛也報到南京。

    雲生得知這個消息,大哭起來,登時出了丁憂文書,即日起身趕到家中,撫棺痛哭,遂有詩曰: 哭罷爹來哭罷娘,妻兒哭得更悲傷。

     其間孝順和恩愛,都在哀中見肚腸。

     此時便開喪追薦,一應喪儀已畢,出棺安葬。

    凡事皆完,歸家料理,把當中盤過,停了當業,隻聽取贖。

    雲生為人不比汪禮,是個酸澀吝啬之人,故此銀子隻放進不放出,俗語叫名挾殺雞,放放恐飛了去。

    這般為人,豈能受享。

    那家人們一日隻給白米六合,丫環小使隻給半升,如此克減,那食用之間,一發不須講起。

    有人背後寫了四句詩兒,粘在他的大門上,雲: 終朝不樂盾常皺,忍饑攢得家赀厚。

     锱铢舍命與人争,人算通時天不湊。

     雲生見了,大笑起來,也寫四句貼在門上道: 生平不肯嫌銅臭,通宵算計牙關鬥。

     楊子江潮翻酒漿,心中隻是嫌不勾。

     言後,人人曉得他是個澀鬼,遂取一個渾名“皮抓籬”。

    言其水筲不漏之意。

    這雲生一發臭吝起來。

    恰好一日坐在家中,此時光景,那天起一陣狂風、烏雲四合,登時下起雨來: 但見雲生東北,霧起東南。

    農人罷其耕作,旅人滞其行裝。

    萎妻芳草,思楚國之王孫,淡談清風,望漢桌之神女。

    蓋已預驚蠶病,何言特為花愁。

    而已足不見園推,案久無招飲帖。

    心忘探節,閉門聽斷插天歌。

    焚雲香而辟濕,燒蒼術而收溫。

    懶惰稱意,行客懷愁,閉門且讀閑書,安忱。

    恍如春夢。

     這雨直落到傍晚,越覺大了。

    雲生見天晚,雨大,自己同了兩個家人出來閉門。

    隻見門樓下歇着一乘女轎,中間坐一個穿白的婦人,又見一個後生帶頂巾兒,也穿素服。

    又有兩個家人,扛着一架食羅。

    那後生見了雲生出來,知是主人,連忙上前施禮道:“隻因避雨攪擾尊府,實為罪甚。

    ”雲生答曰:“不知尊駕在此,有失迎候,裡邊請坐才是。

    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那人道:“小弟姓王,名喬,轎裡邊的是舍妹。

    因舍妹夫華子青不幸過世,今日正是三周年。

    與舍妹同往墳上祭奠,不想回來遇了這般大雨,一時間路遠又去不得。

    如今正待拿了三百文錢去尋一時空屋,借歇一夜,明早便行。

    不知尊府可有這樣一間空房兒麼?”雲生想道:“有三百文錢便留他歇一夜,落得趁他的。

    隻恐他這幾個人要酒飯吃起來,倒不好了。

    ”便道:“就有空屋,晚間炊煮未便。

    ”王喬便道:“食羅内,酒飯都有,隻要借間空所便是。

    明日黎明就行。

    ”雲生道:“這般大雨。

    不便出門去尋,若不棄草舍,不着權宿一宵如何?”王喬忙道:“若得如此,實為陰德了。

    ”忙取了三百文錢,送與雲生。

    雲生說:“豈有此理,兄倒俗了,決不肯受。

    ”王喬說:“若尊處不收,小弟亦不敢相擾府上也。

    ”雲生見他如此說,便道:“既如此,權收在此。

    ”吩咐快擡了大娘子,到後廳上坐。

    雲生同王喬到後廳,重新施禮。

    轎兒裡走一個嬌嫡嫡青年美色婦人。

    上前施了一禮,雲生回揖,連忙把眼看他:一雙小腳穿着一雙白绫鞋兒,真如小小一辨玉蘭花兒,心下十分愛極。

    又把臉兒一看,生得: 芙蓉為面柳為腰,兩眼秋波分外嬌。

     雲裳輕籠身素缟,白衣大士降雲宵。

     那随來的家人,連忙食羅中取出一對大燈燭,着汪管家點在堂前,擺下兩付酒盒,男左女右,請雲生坐了。

    雲生假意不上,王喬一把扯定不放。

    雲生坐在下邊,與王喬對飲,這王氏自己吃了幾盞,将酒肴散與家人轎夫去了。

    雲生見王氏吃完,忙吩咐打點被褥,在西邊側房與王氏歇了。

    這王喬與雲生答話兒吃着,雲生問道:“令妹丈在日作何事業?”玉喬道:“說起也話長:先妹夫在日是個快活人,隻因他父親在日,掙下萬頃田園與他,不期五年之間,他父母都亡了,并無枝葉。

    先妹夫想起家緣,年将三十尚無子嗣,又無宗枝承立,倘然無了後代,這家緣丢與何人!隻為兒女心急,把這性命來弄殺了。

    如今隻丢下舍妹,今年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