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 花二娘巧智認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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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從來不自由,千般思愛一時仇。

     情人誰肯因情死,先結冤家後聚頭。

     這四句詩,隻為世人脫不得酒色财氣這四件事,所以做出不好事來。

    且說個隻好酒不好色的人。

    他生長在松江府華亭縣八團内川沙地方。

    他父親名叫花遇春,年将半百,單生得此子,夫妻二人十分歡喜。

    長成六歲,上學攻書,取名花林。

    生得甚不聰明,苦了先生。

    費盡許多力氣,讀了三年,書史一句不曾記得,不想到了十歲外,同了幾個學生,朝夕頑耍。

    父親雖嚴,那裡曾怕。

    先生雖教,那裡肯聽。

    他父親見他不像成器的了,想到這般頑子,不能成器,倒不如歇了學,待他長成時,與他些本錢,做些生意也罷。

    因此送了先生些束修,竟不讀書了。

    後來一發拘束不定了,他母親與丈夫商議道:“孩兒不肖,年已長成。

    終日閑遊,不能轉頭。

    不若娶一房媳婦與他,或者拘留得住,那時勸他務些生業,也未可知。

    ”遇春道:“我心正欲如此,事不宜遲。

    ”即時就去尋了媒婆。

    那媒婆肚裡都有單帳的。

    卻說:“幾家女子,曰某家某家可好麼?”遇春聽了道:“這幾家倒也都使得,但不知誰是姻緣,須當對神蔔問,吉者便成。

    ”别了媒婆,竟投蔔肆。

    占得徐家女子倒是姻緣。

    餘非吉兆。

    “也罷,用了徐家。

    ”又見媒人,央他去說。

    原來此女幼年父母俱亡,并無親族。

    倒在姑娘家裡養成。

    姑夫又死了。

    人嫌他無娘教訓的女兒,故此十八歲尚未有人來定。

    恰好媒人去說。

    這徐氏姑娘又與他相隔不遠。

    向來曉得花家事情。

    有田地房屋的人家,但不知兒子近日如何,自古媒人口,無量鬥。

    未免贊助些好話起來。

    那徐氏信了。

    即時出了八字。

    因此花家選日成親。

    少不得備成六禮,迎娶過門。

    請集諸親。

    拜堂合卺。

    揭起方巾花扇。

    諸人俱看新娘生得如何。

    但見: 秋水盈盈兩眼,春山淡淡雙蛾。

    金蓮小巧襪淩波,嫩臉風彈得破。

    唇似櫻桃紅綻,鳥絲巧挽雲螺。

    皆疑月殿墜嫦娥,隻少天香玉兔。

     諸人一見,果然生得美貌,無不十分稱好,一夜花燭酒筵,天明方散。

    未免三朝滿月,整治酒席。

    這也不題。

     好笑這花林,娶了這般一個花枝般的渾家,尚兀自疏雲懶雨,竟不合偏向鄉裡着腳,過了幾時,仍向街坊上結交了一個不才肖的單身光棍。

    姓李名二白,年紀有三十歲了,專一好賭錢爛飲,誘人家兒子,哄他錢鈔使用。

    這花林又着他哄騙了,回家将妻子的衣飾暗地偷去花費,不想他妻子一日尋起衣飾,沒了許多,明知丈夫偷去化費了,禀明了公婆。

    還存得幾件衣物,送與婆婆藏了,公婆二人聞知,好生氣惱,恨成一病,兩口恹恹,俱上床了。

    好個媳婦,早晚殷勤服侍,并無怨心。

    央鄰請醫,服藥調治,那裡醫得好。

    這花林猶如陌路一般,又去要妻子的衣飾。

    見沒得與他,幾次發起酒瘋,把妻兒驚得半死。

     且說李二白見花林的物件沒了,甚是冷淡。

    他便又去尋一個書生,姓任名龍,年紀未上二十,他父親在日,是個三考出身,後來做了一任典史,趁得千金。

    不期父母亡過,止存老母、童仆在家。

    妻子雖定,尚未成親。

    故此自己往城外攻書。

    曾與李二白在親戚家中會酒,有一面之交。

    一日,途中不期相遇,叙了寒溫。

    恰好又遇着花林,各叙名姓。

    李二白一把扯了兩個,竟至酒樓上做一個薄薄東道,請着任龍,席上猜三道五,甜言密語,十分着意。

    這任龍是個小官心性,一時間又上了他的鈎子。

    次日就拉了花李二人酒肆答席。

    三人契同道合,竟不去念着之乎者也了,終日思飲索食,這花林又是個好酒之徒,故終日親近了這酒肉弟兄,竟不想着柴米夫妻。

    他父母一日重一日,那裡醫治得好。

    遇春一命嗚呼。

    花林又不在家,央了鄰家,四處尋覓,方得回來。

    未見哭了幾聲。

    三朝頭七,這倒虧了任李二人相幫。

    入棺出殡,治喪料理。

    不料母親病重,相繼而亡。

    自然又忙了一番,方才清淨。

    餘剩得些衣衫首飾,妻子又難收管,盡将去買酒吃食,使費起來,這番沒了父母,競在家中和哄了,那李二白生出主意道:“我們雖異姓骨肉,必要患難相扶。

    須結拜為弟兄,庶可齊心協力。

    我年紀癡長,叨做長史。

    花弟居二,任弟居三。

    你二位意下何?”二人同聲道:“正該如此。

    ”三個吃了些香灰酒,從此穿房入戶。

    李二喚徐氏叫二娘,任三叫二娘做二嫂,與同胞兄弟一般兒親熱。

    這李二見花二娘生得美貌,十分愛慕。

    每席間将眼角傳情,花二娘并不理帳他。

    丈夫雖然不在行,也看不得這村人上眼。

    任三官青年俊雅,舉止風流。

    二娘十分有意,常将笑臉迎他。

    任三官雖然曉得,極慕二娘标緻。

    隻因花二氣性太剛,倘有些風聲,反為不妙,所以欲而不敢。

     一日,花二在家,買了一些酒肴,着妻子廚下安排。

    自己同李、任在外廂吃酒。

    談話中間,酒覺寒了。

    任三道:“酒冷了,我去暖了拿來。

    ”即便收了冷酒,竟至廚下取酒來暖。

    不想花二娘私房吃了幾杯酒,那臉兒如雪映紅梅,坐在竈下炊火煮魚。

    三官要取火暖酒,見二娘坐在竈下,便叫:“二嫂,你可放開些,待我來取一火兒。

    ”花二娘心兒裡有些帶邪的了,聽着這話,佯疑起來,帶着笑罵道:“小油花什麼說話,來讨我便宜麼?”任三官暗想道:“這話無心說的,倒想邪了。

    ”便把二娘看一看,見他微微笑眼,臉帶微紅,一時間欲火起了,大着膽,帶着笑,将身捱到凳上同坐。

    二娘把身子一讓,被三官并坐了。

    任三便将雙手去捧過臉來,二娘微微而笑,便回身摟抱,吐過舌尖,親了一下。

    任三道:“自從一見,想你到今。

    不料你這般有趣的。

    怎生與你得一會,便死甘心。

    ”二娘道:“何難,你既有心,可出去将二哥灌得大醉,你同李二同去,我打發開二哥睡了,你傍晚再來。

    遂你之心。

    可麼?”三官道:“多感美情。

    隻要開門等我,萬萬不可失信。

    ”二娘微笑點首。

    連忙把冷酒換了一壺熱的,并煮魚拿到外廂,一齊又吃。

    三官有心,将大碗酒把花二灌得東倒西歪。

    天色将晚,李二道:“三官去罷。

    ”三官故意相幫,收拾碗盞進内,與二娘又叮囑一番,方出來與李二同去。

    二娘扶了花二上樓,與他脫衣睡倒。

    二娘重下樓,收拾已畢,出去掩上大門。

    恰好任三又到,二娘遂拴上門道:“可輕走些。

    ”扯了任三的手,走到内軒道: “你坐在此,待我上樓看他一看便來。

    ”任三道:“何必又去。

    ”一手摟住二娘推在凳上,兩下雲雨起來。

    任三官比花二大不相同,一來标緻,二來知趣。

    二娘十分得趣,怎見得: 色膽如天,不顧隔牆有耳。

    欲心似火,那管隙戶人窺。

    初似渴龍噴井,後如餓虎擒羊。

    啧啧有聲,鐵漢聽時心也亂。

    籲籲微氣。

    泥神看處也魂消。

     緊緊相偎難罷手,輕輕耳畔俏聲高。

     花二娘從做親已來,不知道這般有趣。

    任三見他知趣,放出氣力。

    兩個時辰,方才罷手。

    未免收拾整衣。

    二娘道:“我不想此事這般有趣,今朝方嘗得這般滋味。

    但願常常聚首方好。

    隻是可奈李二這厮,每每把眼調情,我不理他。

    不可将今番事洩漏些風聲與他。

    那時花二得知了。

    你我俱活不成的。

    ”三官道:“蒙親嫂不棄,感恩無地,我怎肯賣俏行奸。

    天地亦難容我。

    ”二娘道:“但不知幾時又得聚會?”任三道:“自古郎如有心,那怕山高水深。

    ”二娘道:“今夜與你同眠方可,料亦不能。

    夜已将深,不如且别,再圖後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