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仙醴欲醉绛紅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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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九微捧起酒壇,鮮醴的汁液再次傾下,又為崇軒滿滿倒了一杯。

    幾位長老瞪着面前的杯子,卻一人都不喝。

     不知他們是因為年紀太老,已不能再消受這女兒之酒了呢,還是因為他們為崇軒年輕綻露的鋒芒所攝,徒自感慨,卻有些夕陽西下的遲暮凄涼,已喝不下去這樽中美酒了。

     面對着鋒芒畢露的年輕人,老人們總有些感慨的。

    越是感慨,便越是喜歡靜靜地回憶年輕時的光景,卻不料就在這回憶中,便連最後一點豪氣也消磨了。

     隻有在陽光的映照下,才能覺出螢火的慘淡,這又是永恒不變的道理。

    在這無人沖破的黑夜中,五位長老就如峨冠博帶堆成的墳墓,死氣沉沉。

     崇軒緩緩将酒杯托起,慢慢旋轉着,讓掌心的溫度将那酒杯溫暖,于是女兒紅長久窖藏的芬芳便被體氣蒸出,栩栩然飄入他的嗅覺中。

    崇軒微閉了眼睛,讓這潮濕的意味将自己的觸覺漸漸沁滿,然後絲絲纏繞着包圍起來。

    他甯願讓自己片刻沉醉在遊離的神思中,不再理會這大地上紛擾的一切。

     他緩緩吐出一串字:“上官紅已去了麼?” 甯九微立即收起臉上的媚笑,肅然答道:“已去了,想必現在已入了少林寺!” 崇軒閉着眼睛點了點頭,一口将杯中之酒喝幹! 沖天的大火并沒有那麼容易止息,盡管少林寺千餘和尚盡皆戮力搶救,卻哪裡能夠回天。

    那些僧人們深知藏經閣對少林寺的重要性,盡皆出盡了力氣擔水救火。

     但少林寺中沒有水井,日常飲用之水都是從二裡外的山澗處擔來。

    這時惶急之下,這二裡路猶如海天遙隔,正應了那句老話:遠水解不了近渴。

    一班僧人還在急急忙忙地将一桶一桶水辛辛苦苦地運了過來,那完全由木頭建築起來的藏經閣,卻轟然一聲,猶如火山崩倒一般,從天砸了下來! 正忙着救火的僧人們立時亂成一團。

    藏經閣碩大無比,這時燒得透了,一旦倒坍,周圍幾百丈内,全都是灰火亂舞。

    救火的僧人們圍得正緊,被這燒得熊熊的木柱們壓下,登時便是幾十人重傷。

    立時救火時候的呼喝吆叫變成了拼力掙紮的呲痛罵苦的聲音。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禱告聲響成一片。

     古時講究佛門三寶,分别是佛、法、僧,這僧也列為一寶,恐怕很大的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平時端端正正地坐着,穿得光鮮明亮,以抑揚頓挫的聲音大唱難懂但好聽的佛經的緣故。

    高僧們都講究做佛事的時候聲音宏亮,有棒喝、獅子吼之功用,可以振聾發聩,多渡一些有緣人,因此少林寺的和尚們在根深蒂固地崇敬如來之外,便都日日年年地練就了一幅好嗓子,俾以赈世拔苦之用。

    此時一齊讴歌四谛中的第一谛,那真有響遏行雲、振聲金玉之功用,駐雨驚鶴、嘯虎啼猿之威能,令人不禁慨歎少林寺果然是天下第一禅院,對于人間的疾苦、佛法的奧義,理解得就是格外地透徹。

     那四位黑衣老僧呆呆地看着轟然倒地的藏經閣,堆滿了老皮的臉龐為這搖曳的火光所映照,一明一暗的,盡是斑駁的影子。

    少林寺的榮寵就如這藏經閣一般,也随着一場大火轟然倒地了,這是他們所不能想象的。

    曾經的千秋光榮讓他們一時無法接受這冷酷的現實! 但他們必須要接受。

    這一夜之間,天縱奇才的十方大師死了,舉為本寺根本的藏經閣燒了,仿佛上天已厭倦了少林寺無休無止的梵唱,揮了揮手,就讓一切都化為烏有。

    為首的黑衣老僧禁不住握起拳頭,他枯瘦的指節發白,突起,因盛怒而激蕩的真氣帶動得他的衣衫一齊搖晃起來。

    他一字一字道:“天、羅、教!”猛地一掌,擊在身前的土地上。

    大蓬灰黃的塵土被他一掌攪起,向着坍塌的火光壓了下去。

    掌力卷起周圍的空氣,發出一連串嘯惡的銳音。

     十度禅師、十宏禅師苦着臉走了過來,稽首道:“師叔,今日少林寺受此奇恥大辱,請師叔為我們作主。

    ” 那老僧緩緩将手掌收回來,道:“千餘年來本寺被推為江湖正道的領袖,但我們出家人,物欲兩寡,江湖上的事情,管得就少了。

    近幾十年更是潛心佛法,荒廢了武功的修習,現在竟然被魔教欺上頭來了!今日之仇不報,少林寺怎生在江湖上立足?” 他眼中厲芒閃爍,枯瘦矮小的身子中漸漸散發出一陣刀鋒般的殺氣,十度禅師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悄悄低下了頭,躲開黑衣老僧淩厲的目光:“就請師叔主持公道。

    ” 那老僧點了點頭。

    突地目光中寒光一閃,冷冰冰地向戒律院的方向看去,他的聲音也同樣的冷:“是何方高人駕臨敝寺?下來!” 随着他一聲話語,四位黑衣老僧的袍袖同時揮出,一股冷飙卷地而出,向着戒律院的高牆狂溢而去。

     這四位老僧是少林寺碩果僅存的“苦”字輩的禅師,素來極受敬仰,萬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