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關燈
孤單,男孩子中隻有斯圖爾特留在家裡。

    傑克和休吉跟着爸爸去學怎樣當牧工了,也就是去當"傑十魯"--這是人們對沒有經驗的小牧工的稱呼。

    斯圖爾特可不是傑克和休吉那樣的伴兒,他生活的天地裡似乎别無旁人;這麼一個不大的男孩子,甯可幾個鐘頭地坐着觀察蟻群的活動,也不願去爬樹;而梅吉卻喜歡爬樹,她覺得澳大利亞的桉樹十分奇偉,品種無窮,也很難爬。

    這倒不是說他們有很多時間去爬樹,或者去看螞蟻。

    梅吉和斯圖爾特的活兒很重。

    他們得劈柴、搬木頭、挖坑堆垃圾、管理菜園,還要照看家禽和喂豬。

    他們也學會了怎樣消滅蛇和蜘蛛,盡管他們對這些東西一直都很害怕。

     這幾年裡,降雨量一直不是太多,小河的水很淺,不過,水箱倒都是半滿的。

    草長得還不錯,但是,和它們茂盛肥美的時候相比,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也許還會更糟糕呢,"瑪麗·卡森夫人惡狠狠地說。

     但是,還沒來得及真旱,他們卻遭了洪水。

    一月過了一半的時候,西北季風的南緣刮到了這個國家。

    陣陣大風簡直是蠻不講理,愛怎麼刮就怎麼刮。

    有時,它們隻給大陸的北端帶來一場夏季的透雨;有時,它們卻遠遠地吹過内地,給溫雅而不幸的悉尼送去一個潮濕的夏天。

    那年一月,暴風雲遮暗了天空,又被風撕成了飽含着雨水的碎塊。

    天開始下雨了,那可不是一場平平常常的大雨,而是一場連綿不斷、經久不息的狂風暴雨。

     他們已經得到了警報。

    布魯伊·威廉斯趕着他那裝得冒頂的大車來到了,後面跟着12匹備用馬,因為他打算在下雨以前趕着走完這一趟,以免那些牧場得不到它們所需要的東西。

     "季風就要來啦,"他卷了一支煙,用鞭子指着那一堆堆他額外捎來的食品雜貨,說道。

    "庫珀、巴科和迪阿曼蒂納的水真是流成了河,溢水鎮也真格兒地溢水啦。

    整個昆士蘭州的内地水深到了兩英尺,那些可憐的家夥從前全都想找個高崗子,她救他們的羊呢。

    " 立刻,這裡便産生了一種壓抑着的恐慌。

    帕迪和孩子們像發了瘋似地幹着活兒,把羊從地勢低窪的圍場裡趕了出來,盡量使羊群離開小河和巴溫河遠一些。

    拉爾夫神父來了,他架上馬鞍,帶着一群最好的狗和弗蘭克一起動身沿着巴溫河前往兩個尚未清過的圍場,而帕迪和那兩個牧工則各帶領一個男孩子向别的方向走去。

     拉爾夫神父本人就是個出色的牧工。

    他騎着瑪麗·卡森送給他的那匹良種栗色牝馬,穿着做工考究、無暇可摘的黃牛皮馬褲,蹬着一雙銀光雪亮的棕黃色長統靴,身穿一件潔白如雪的襯衫,袖子在他那肌肉發達的胳膊上卷了起來,脖領敞開着,露出了光滑的、褐色的胸膛。

    弗蘭克穿着鼓囊囊的舊斜紋布褲子,紮着"褲紮",上身是一件灰法蘭絨内衣;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窮親戚。

    難道不是這樣嗎?他自覺沒趣地想着,跟在一個騎着好馬的、腰直背挺的人的屁股後面,穿過小河遠處的一片黃楊和青松。

    他自己騎的是一匹難以駕馭的雜色牧羊馬,這是一匹脾性暴戾的牲口,不但好自行其是,而且對别的馬也極為仇視。

    狗在激動地吠叫、跳躍着,互相撕咬着、嗥叫着,直到拉爾夫神父不客氣地揮着牧羊鞭,輕抽下去,它們才分開。

    看來,這個人是無所不能的,他熟悉對狗發号施令、讓狗去幹活的信号口哨,他的鞭子比弗蘭克使得還好,盡管他還正在學習這種從異國傳人的澳大利亞的技藝。

     帶領狗群的那隻藍色的昆士蘭大猛犬對這位神父非常親近,絕對服從,這意味着弗蘭克毫無疑問地處于次要地位。

    弗蘭克蘭點兒也沒在意,在帕迪的幾個兒子中他是唯一的不喜歡德羅海達的生活的人。

    他當時别無所求而一心想要離開新西蘭,但并不是為了想到這兒來。

    他厭惡無休無止地在圍場裡逡巡,厭惡大部分夜晚都睡在硬梆梆的地面上,他讨厭那些不能當作寵畜來馴養的兇猛的狗:它們一旦不能幹活兒,就會被槍打死。

     但是,騎馬跑進正在聚集的雲海還是有幾分新奇冒險的。

    就連迎風彎腰、噼啦作響的樹木也像是帶着一種稀奇古怪的喜悅在狂舞着。

    拉爾夫神父像着了魔似地奔忙着,嗾着狗去迫趕那些毫不犯疑的羊群,把那些毛哄哄的傻東西吓得蹦來跳去,咩咩地叫着,直到那些體型低矮的狗飛奔着穿過草地把它們緊緊地趕在一起,然後再把它們趕走。

    那為數不多的男人隻有靠養這些狗才管得了德羅海達這麼大的産業,這些狗經過趕羊、趕牛的訓練;它們的聰慧令人驚異,極少需要加以指導。

     夜幕降臨的時候,拉爾夫神父和那群狗與跟在他們身後盡力協作但卻交果欠佳的弗蘭克的幫助下,把一個圍欄裡的羊全都趕了出來;這在通常情況下,是要付出幾天的勞動。

    他在第二個圍場門邊的一片樹林附近,給他的牝馬卸了鞍,并且樂觀地說,他們不能趕在下雨之前把羊都趕出圍欄。

    那些狗平躺在草地上,伸着舌頭,那頭昆士蘭大藍狗搖頭擺尾,蜷縮在拉爾夫神父的腳下。

    弗蘭克從馬褡裢裡掬出了一大塊看着讓人嚼心的袋鼠肉,抛給了那些狗;它們撲過去争奪着,相互忌妒地撕咬着。

     "該死的畜生,"他說道。

    "他們哪像是狗,簡直是群豺狼。

    " "我想,這些狗也許與上帝造狗的意圖更接近吧,"拉爾夫神父溫和地說。

    "警覺、聰明,喜歡攻擊而又幾乎從不馴服。

    就我自己來說,我甯可要它們,也不喜歡供家裡寵養的那些品種。

    "他笑了笑。

    "貓也一樣。

    你沒發覺它們在棚子邊轉悠嗎?像豹子一樣狂野不馴、不讓人們接近它們。

    可是它們捕獵的本領棒極了,誰也當不了它們的主人,誰也養不了它們。

    " 他從自己的馬褡裢裡掏出一塊冷羊肉和一包面包及黃油,從羊肉上切下了一大片,把剩下的遞給了弗蘭克。

    他把面包和黃油放在了他們中間的一段圓木上,津津有味地用他那雪白的牙齒咬着羊肉。

    帆布水袋給他們解了渴;随後他們卷起煙來。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孤零零的芸香樹,拉爾夫神父用煙指了指它。

     "到那兒去睡覺吧,"地說着,解開了毯子,拾起了馬鞍。

     弗蘭克跟着他走到了那棵樹下,在澳大利亞的這一地區,普遍認為這是最美麗的樹了。

    樹葉濃密,呈淺綠色,樹形幾乎是正圓形的。

    葉子離地面很近,連綿羊都能輕而易舉地夠着,結果,每一棵芸香樹的底部都像修剪過的樹籬似的邊緣平直。

    要是下起雨來,他們躲在這種樹下會比躲在其它任何樹下都能得到更好的庇護,因為澳大利亞樹木的簇葉一般來說不如潮濕地帶的樹林長得稠密。

     "弗蘭克,你感到不幸福吧?"拉爾夫神父歎了口氣躺下來,又卷了一支煙,問道。

     弗蘭克在離他幾英尺的地方轉過身來,疑慮重重地望着他。

    "什麼是幸福呢?" "眼下,你父親和你弟弟是幸福的。

    可你、你母親和你妹妹不幸福,你不喜歡澳大利亞嗎?"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我想到悉尼去。

    在那兒興許能有機會幹出點名堂來。

    " "悉尼嗎?那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

    "拉爾夫神父笑了笑。

     "我不在乎!在這兒,我還不是跟在新西蘭一樣被釘得死死的。

    我沒法擺脫開他。

    " "他?" 可是,弗蘭克是無意中溜出口的,因此不願再多說了。

    他躺了下來。

    望着頭頂的樹葉。

     "你多大了,弗蘭克?" "二十一。

    " "噢,這麼大了!你離開過家裡人嗎?" "沒有。

    " "你去跳過舞,交過女朋友嗎?" "沒有。

    "弗蘭克不想和他深談自己的事。

     "那他留你不會太久了。

    " "他要把我拴到死。

    " 拉爾夫神父打了個呵欠,定下心來睡覺。

    "晚安,"他說道。

     早晨,雲層壓得愈加低了,但是整個白天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