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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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個大主教,隻是一個正在度假的教士,因此。

    你可以叫我拉爾夫。

    我上次在這兒的時候,就是這個小家夥讓梅吉遇上了那麼大的麻煩嗎?我可以抱抱她嗎?我想,我能設法以适當的角度拿着這個奶瓶的。

    " 他坐進了安妮旁邊的一把椅子中,接過了孩子和奶瓶,繼續喂她,他的腿随随便便地交叉着。

     "梅吉給她起了個名字叫朱絲婷嗎?" "是的。

    " "我喜歡這個名字。

    老大爺呀,看看她頭發的顔色吧!完全和他外祖父的頭發一樣。

    " "梅吉也是這麼說的。

    我希望這可憐的小家夥将來别長滿一臉雀斑,不過,我想她會這樣的。

    " "唔,梅吉就是那種紅頭發的人,可是她沒有雀斑,盡管梅吉的膚色和紋理與她不同,更暗一些。

    "他放下了空奶瓶,讓那孩子直直地坐在他的膝蓋上,面對着他,讓她彎腰緻敬,并且開始有節奏地使勁撫摩她的後背。

    "在我執何任務時,有時不得不去訪問天主教的孤兒院,所以,我和孩子們倒頗有些實際的交往。

    我所喜歡的那個孤兒院的風薩修女說,這是撫摩嬰兒的後背讓他打嗝的唯一法。

    把孩子放在肩頭上,孩子的身體就不能充分地向前彎曲,嗝就不會這麼容易出來的,而且在打嗝的時候常常會帶出許多奶來,讓嬰兒這樣的中間彎着身子,就能把奶抑制住,而讓氣體出來。

    "好像是證實他的論點似的,朱絲婷打了個大嗝兒,可是肚裡的食物卻沒有出來。

    他大笑起來,又撫摩起來,當再也沒什麼動靜的時候,便把她舒舒服服地抱在自己的臂彎裡。

    "多麼讓人能以置信的怪眼睛啊!極其動人,對嗎?梅吉确實生了一個非常尋常的娃娃。

    " "那也無濟于事。

    可是,你會做一個什麼樣的父親呢,神父?" "我喜歡嬰兒和孩子,一直都是這樣的。

    欣賞他們對我來說比較容易辦到,因為我無需擔負父親們的那些不愉快的責任。

    " "不,這是因為你象路迪。

    你身上有一點兒女人的東西。

    " 顯然,平日性格孤僻的朱絲婷回報了他的愛撫、她已經睡着了。

    拉爾夫讓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從自己的短褲口袋裡掏出了一包開波斯坦牌香煙。

     "喂,把煙給我,我替你點上。

    " "梅吉在哪兒?"他問道,從她手中接過一支燃着的香煙,"謝謝。

    對不起,請給你自己取一支吧。

    " "她不在這裡。

    她還從來沒象生朱絲婷的時候那樣糟糕過呢,似乎是雨季的到來使她終于垮了下去。

    于是,我和路迪把她送到外面去住兩個月。

    她大概在3月初回來;還要再往七個星期呢。

    " 在安妮講話的當兒,她已覺察到他神色的變化;仿佛他的打算和得到某種殊快樂的指望突然之間全都化為烏有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是第二次沒有找到她而說再見了……去雅典時一次,現在又是一次。

    那時,我離去了一年,那次本來是要在那裡呆更長時間的。

    自從帕迪和斯圖死後,我再也沒有去過德羅海達。

    可是,當要離去的時候,我發現我不能沒見梅吉就離開澳大利亞。

    可她已經結婚了,走了。

    我想去追她,可是我知道這對她或盧克都不合理。

    這次來,是因為我知道我不會傷害任何人。

    " "你要去哪兒?" "去羅馬,去梵蒂岡。

    迪·康提尼-弗契斯紅衣主教已經接替了不久前去世的蒙泰坎迪紅衣主教的職位。

    我早就知道他要召我去的。

    這是一個很大的榮幸,而且還不止這樣。

    我無法拒絕前去。

    " "你要離開多久?" "哦,我想,很久。

    在歐洲,仗打得很激烈,盡管戰争似乎離這裡很遠。

    羅馬教廷需要召回它所擁有的每一個外交家,感謝迪·康提尼-弗契斯紅衣主教,我被歸入了外交家之列。

    墨索裡尼和希特勒結成了緊密的同盟,他們是一丘之貉。

    不知為什麼,梵蒂岡卻不得不把大主教和法西斯主義這兩種完全對産的意識形态調和起來。

    這不是輕而易舉能辦到的。

    我的德語講得很好。

    在雅典的時候,我學會了希臘語,在羅馬的時候,學會了意大利語。

    我還能流利地講法語和西班牙語。

    "他歎了一口氣。

    "我一直有一種語言的天才,并且精心地修煉這種才能。

    我的調動是勢在必然的。

    " "嗯,大人,除非你明大就啟程,不然你還是可以見到梅吉。

    " 安妮還沒來得及往下想想,話已經嘣出來了。

    在他離開之前為什麼梅吉不能見他一面呢?尤其是在他行将離去很長時間的時候--他似乎是這樣認為的。

     他的頭轉向了她。

    那雙漂亮而冷漠的藍眼睛顯得十分聰慧,要愚弄他是難上難。

    哦,是的,他是個天生的外交家!他對她說的話,以及她思想深處想到的每一條理由都非常明白。

    她屏住呼吸,渴望聽到他的回答。

    可是,有很久他一言不發,隻是坐在那裡,盯着外面那綠瑩瑩的蔗田,蔗田一直延伸到漲滿了水的河邊。

    他忘記了睡在他臂彎裡的孩子,他入迷地盯着他的側影--那眼睑的曲線、平直的鼻子,守口如瓶的嘴,意志堅定的下巴。

    在他漩望着這片景色的時候,他心中有哪些力量正在你争我鬥?愛情、願望、責任、權術、意志力、渴望,怎樣進行複雜的平衡?他正在頭腦中進行權衡,哪種力量和哪種力量在進行抗争呢?他的手把香煙舉到了唇邊;安妮看見他的手指的顫抖,她大聲地籲了一口氣。

    那麼,他并不是個冷漠的人。

     大約有十分鐘,他什麼也沒說。

    安妮又給他點了一支開波斯坦牌紙煙,遞給他。

    換下了那個已經燃完的煙蒂。

    他又沉着地抽了起來,他的凝視一次也沒有離開遠山和大空低壓的雨季的雲層。

     "她在哪兒?"随後。

    他以一種完全平平常常的聲音問道,在把第一個煙蒂從前廊的欄杆上扔出去之後,又把第二個煙蒂扔了去。

     這回輪到她考慮了。

    他的決定就看她是如何回答了。

    一個人把另外一個人推上這樣的方向,這方向将導緻這個人不知道自己處于何種位置,或要得到什麼--這樣做對嗎?她完全忠實于梅吉;老實講,這個男人發生什麼事,她是絲毫也不關心的。

    從他的情況看來,一點兒也不比盧克強。

    在幹完那種男人的事以後擡腿就走了,沒有時間,也根本沒有打算把一個女人放在心上。

    他們使女人無休無止地流連于某種夢想,也許這種夢想隻存在于糊塗人的頭腦之中。

    郁悶的、充滿糖蜜味的空氣中除了煉糖場冒出的煙在飄動之外,眼空無物。

    但是他想要的正是這個,他願意在追求這種虛空之中消耗自己和生活。

     不管梅吉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但他并沒有失去敏銳的辨别力。

    安妮開始相信,除了他那古怪的理想之外,他對梅吉的愛是勝過一切的;但那使是為了她,拉爾夫也不願危及他升遷的機會,這機會能使他有朝一日把他想要得到的東西抓到手。

    不,即使為了她,他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因此,假若她回答說,梅吉在某個人們熙來攘往的旅館,在那裡他有可能被認出來,他是不會去的。

    誰也沒他清楚,他不是那種混在人群裡可以不起眼的人。

    她舔了舔嘴唇。

    開口說道: "梅吉在麥特勞克島的一個小别墅裡。

    " "在什麼地方?" "麥特勞克島。

    那是靠近降靈節航道的一個療養勝地,那裡是為隐居獨處而特别設計的。

    此外,每年的這個時候,那兒幾乎沒有一個人。

    "她忍不住補充了一句,"别擔心,沒有人會看到你的。

    " "多讓人放心呀,"他非常輕地将那睡着的孩子從懷裡移了出來,遞給安妮。

    "謝謝你,"他說道,向台階走去,随後,他又轉過身來,眼裡閃着哀婉動人的光。

    "你錯了,"他說道。

    "我隻是想看看她,除此這外就沒有别的。

    任何可能危及梅吉,使她的靈魂不道德的事,我是決不會幹的。

    " "或者使你自己靈魂變得不道德,對嗎?那麼,你最好象盧克·奧尼爾那樣吧;他巴不得這樣做呢。

    這樣做你肯定不會使梅吉或你本人出乖露醜的。

    " "要是盧先突然出現該怎麼辦呢?" "沒有那種機會。

    他已經到悉尼去了,3月以前是不會回來的。

    他能夠知道梅吉在麥特勞克島的唯一途徑就是我,而我是不會告訴他的,大人。

    " "梅吉盼着盧克去嗎?" 安妮苦笑了一下。

    "哦,親愛的,不。

    " "我不會傷害她的。

    "他堅持說道。

    "我隻是想去看望她一會兒,就是這樣。

    " "我完全明白,大人。

    但事實依然是,如果你想得到更多的話,那反倒會使她少受許多傷害, 當老羅布的汽車噼噼啪啪地沿着道路而來時,梅吉正站在小别墅的廊庑下,揚起一隻手,表示一切如意,什麼都不需要,他停在了往日停車的地方,準備倒車,但是在他還未倒車之前,一個穿着短褲,襯衫和涼鞋的男人從車裡跳了出來,手裡提着箱子。

     "嗬--奧尼爾太太!"當他走過來時,羅布大喊大叫着。

     但是梅吉決不會再把盧克·奧尼爾和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搞錯了。

    那不是盧克,即使離得很遠,光線也在迅速地暗下來,她也不會弄錯。

    在他沿着道路向她走過來的時候,她默默地站在那裡等着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

    他已經斷定,他畢竟還是想得到她了。

    他在這種地方和她會面,并自和盧克·奧尼爾,這不可能有其他理由的。

     她身上的任何器官似乎都不起作用了,不管是雙腿,頭腦,還是心髒。

    這是拉爾夫索求她來了,為什麼她不能動感情呢?為什麼她不順着路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裡?為什麼做不到見到他時除了欣喜若狂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呢?這是拉爾夫,他就是那個她想從生活中驅逐出去的人;她不是恰恰用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試圖把這個事實從她的頭腦中抹去嗎?他該死!他該死!為什麼當她終于開始把他從思想中趕出去--如果說還沒有從心中趕出去--的時候、他偏偏來了呢?哦,這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了!她不知所措,渾身冒汗,生氣發怒。

    她木然地站在那裡等着,望着那優美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大。

     "哈羅,拉爾夫。

    "她咬着牙關說道,沒有看他。

     "哈羅,梅吉。

    " "把你的箱子拿進來吧。

    你想喝杯熱茶嗎?"她一邊說着,一邊領着他走進了起居室,依然沒有看他。

     "就喝杯茶吧。

    "他說道。

    他也和她一樣不自然。

     他跟着她走進了廚房,望着她。

    她把一隻電熱壺的插頭插上,從放在水槽上的一個水熱水器中往電熱壺裡倒滿了水,顧自忙着外餐具櫃裡取出茶杯和托盤。

    她把一個裝着阿落茲餅幹的、5磅重的大鐵罐遞給了他。

    他從裡面抓出了兩三把家常小甜餅,放在了一個盤子裡。

    電熱壺開了,她便把熱水全都倒了出來,用勺子往裡放着松散的茶葉,又用沸騰的水将它注滿。

    她端着放滿了甜餅的盤子和茶壺,他跟在她身後,拿着茶杯和托碟,回到了起居室。

     這三個房間是建成一排的,起居室的一邊通往卧室,另一邊通往廚房、廚房的旁邊是浴室。

    這就是說,這幢房子有兩個廊子,一個面向道路,另一個面向海灘。

    天完全黑了,熱帶地區黑得就已這樣突然。

    但是,從敞開的滑門中穿過的空氣卻充滿了海浪濺起的水點。

    遠處。

    海浪拍打在礁古上,濤聲陣陣,柔和而溫暖的風穿過來,穿過去。

     盡管兩個人連一塊餅幹都吃不下去,但他們都在默默無言地喝着茶,沉默一直延續到喝完茶。

    他轉過眼去盯着她,而她還是繼續凝神着面向道路的那個廊門外的一株生氣勃勃的、古怪的小棕榈樹。

     "怎麼啦,梅吉?"他問道。

    他的話是那樣的慈愛,溫柔,她的心狂跳了起來,仿佛要被這種痛苦折磨死似的。

    這是一句成年男人對小姑娘的熟悉的問話。

    他根本不是到麥特勞克島來看望這個女人的,而是來看望這個孩子的。

    他愛的是孩子,不是女人。

    自從她長大成人的那一刻起,他就讨厭這個女人了。

     她的眼睛轉了過來,望着他,充滿了驚訝,痛恨和怒火;甚至現在他還是這樣!時間停滞了,她就這樣盯着他,而他則吃驚地屏住了呼吸,不得不望着這成年女子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

    梅吉的眼睛,哦,上帝啊,梅吉的眼睛! 他對安妮·穆勒講的話殆非虛言。

    他隻是想來看看她,别無其他意思。

    盡管他愛她,但是他不打算成為她的情人。

    他隻是來看看她,和她談談,作為她的朋友,睡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與此同時,試圖将她對他那種綿綿無盡期的迷戀之根挖掉。

    他認為,隻要他能看到這條根完全暴露出來。

    他會獲得精神手段把它徹底鏟除的。

     要使他自己适應一個乳房豐滿、腰如楊柳、臀部腴圓的梅吉真是太難了;但他已經适應了,因為當地看着她的眼睛的時刻,就好象看見了一泓青水,在聖殿之燈的照耀下,映出了他的梅吉。

    自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