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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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痛的效力比親吻要強得多。

    " "電話能用嗎?"他掙紮着問道。

     "能用。

    他們在樹上拉丁一條臨時線路,兩三個小時以前就給我們接通了。

    " 但是,她走後好幾分鐘,他還不能使自己完全平靜地坐在菲的寫字台 "交換台,請給我接中繼線。

    我是德·布裡克薩特神父,在德羅海達--噢,哈羅,多琳,我知道,你還在交換台。

    聽到你的聲音我也很高興。

    "人們永遠不會知道在悉尼交換台值班的是誰,隻能聽見她那叫人厭煩的聲音。

    "我想給呆在悉尼的教皇使節大人打個加急直通電話。

    他的号碼是1010--2324。

    多琳,在我等悉尼電話的時候,請給我接一下布吉拉。

    " 在接通悉尼之前,已經沒有什麼時間把發生的事告訴馬丁·金了。

    但是通知布吉拉方面有一句便夠了。

    基裡将從他這裡,以及電話共用線上的偷聽者那裡知道所發生的事的,而那些敢于騎馬穿越泥濘的人會趕來參加葬劄。

     "是閣下嗎?我是德·布裡克薩特--是的,謝謝您,我已經安全抵達,但是機身已經陷在泥漿裡了,我不得不乘火車返回了--是泥漿,閣下,泥--漿!不,閣下,這裡在下雨,什麼東西都寸步難行。

    我不得不騎在馬背上從基蘭博趕到德羅海達的,這是下雨時唯一可試的辦法--這就是我給您打電話的原因,閣下。

    我還是來一下好。

    我想,我一定是有過某種預感……是的,情況很糟糕,糟透了。

    帕德裡克·克利裡和他的兒子斯圖死了,一個是在大火中燒死的,一個是被公野豬壓死的……公-野-豬,大人,一頭野豬……是的,您說得對,在這裡不得不講一種有點兒稀奇古怪的英語。

    " 通過聲音微弱的叫話,他能聽到沿線的偷聽者的喘息聲,他不由地咧嘴笑了笑。

    你總不能沖着電話大喊大叫,讓所有的人都必須挂上電話--偷聽是基裡向它的急于交際的公民們提供的唯一樂趣,它具有群衆性--不過,隻要他們挂上電話,那使節大人就會聽更清楚些了。

    "閣下,蒙您的允許,我将留下主持葬劄,并且确保這位寡婦和遺孤們安然無事……是的,閣下,謝謝您。

    我盡快趕回悉尼。

    " 交換台也在聽着。

    他拍了拍電話叉杆,馬上又說道:"多琳,請再接回布吉拉。

    "他和馬丁·金談了幾分鐘,并且決定:由于時當八月,科塞未來,葬禮将在後天舉行。

    盡管遍地泥濘,還是有許多人願意來參加葬禮,并用準備騎馬到這兒來的,但這是一件既緩慢又艱巨的事。

     梅吉拿着馬匹塗抹藥回來了,但并沒有替他塗抹的打算,隻是默默地把藥瓶遞給了他。

    她突然告訴他,史密斯太太正在小餐廳裡給他準備一餐熱氣騰騰的晚飯,還需一個小時,因此他還有時間洗個澡。

    他不安地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梅吉認為他使她大失所望了。

    但是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想,或她是從哪種角度來判斷他的。

    她知道他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她要生氣呢? 在朦胧的晨色中,那小小的隊伍護送着遺體來到了小河旁,停了下來。

    盡管河水依然沒有漫過兩岸,但是基蘭河已經變成了一條漲得滿滿的、水流湍急的、有30英尺深的河流了。

    拉爾夫神父騎着那匹栗色牡馬遊了過去,和他們見了面。

    他的脖子上圍着聖中,他的職業用品裝在一個馬錯裡。

    菲、鮑勃、休吉和湯姆圍站在一邊。

    他拉下了蓋着遺體的帆布,準備給他們施塗油禮。

    給瑪麗·卡森塗過聖油之後,什麼也不能使他感到惡心了;但是,他發現帕迪和斯圖的身上沒有任何使人感到厭惡的地方。

    他們的外表都呈現出黑色,帕迪是讓火燒黑的,斯圖是由于窒息而發黑的,但是,那教士還是滿懷着熱愛和尊敬吻了他們。

    " 那張粗糙的鐵闆拖在一套牽引馬的後邊,在地皮上發着刺耳的紮紮聲,蹦蹦跳跳地走了15英裡,在泥漿地上拉出了深深的溝槽。

    幾年之後這些溝槽依然可辨,甚至在其他季節,地上長滿了草的時候,依然看得出來。

    不過,他們似乎不能再前進了,打着漩渦的小河把他們遠遠地留在了它的一側,雖然這裡離德羅海達隻有一英裡路。

    他們站在那裡,呆呆地望着魔鬼桉的樹冠,盡管下着雨,但那些樹冠依然清晰可辨。

     "我有個主意。

    "鮑勃轉身對拉爾夫神父說道。

    "神父,你是唯一騎着精力充沛的馬的人,事情得靠你了。

    我們的馬隻能在這條小河裡遊個單程--它們在泥地和寒冷中奔波之後,已經沒勁兒了。

    請你回去拿幾個44加侖的空汽油桶,把蓋子密封住,使它們不可能漏水成松脫。

    如果必要的話,就把它們給焊上。

    我們需要12隻,假如你找不到更多的汽油桶,十隻也行。

    把它們綁在一起,帶過小河來。

    我們把它綁在鐵皮下面,象乘駁船一樣漂過去。

    " 拉爾夫神父二話沒說,就按他的囑咐去辦了;這比他能想出的任何一個主意都要高明。

    比班-比班的多米尼克·奧羅克和他的兩個兒子騎馬來了。

    他是一位鄰人,住的不遠,用不着趕許多路。

    當拉爾夫神父向他們講明應當怎樣做之後,他們便迅速動起手來,在羊圈裡到處找空油桶。

    雨依然在下着,不停地下着。

    不再下兩天是不會住的。

     "多米尼克,我極不願意求你們辦這件事,不過,這些人回來之後,恐怕也都快半死了。

    明天我們必須舉行葬禮。

    雖然基裡的喪儀承辦人能及時地把棺材做好,可是我們根本無法把它們從這片爛泥塘裡運出來。

    你們哪位能費心做一具棺木?我隻需要一個人跟我一起遊過小河。

    " 奧羅克的兩個兒子點了點頭。

    他們不願意看到讓大火糟踏過的帕迪或公野豬糟踏過的斯圖爾特。

     "我們幹吧,爹,"利亞姆說道。

     拉爾夫神父和多米尼克、奧羅克騎着馬,把汽油桶拖在後面來到了小河旁,遊了過去。

     "有一件事,神父!"多米尼克喊道。

    "咱們用不着在這該死的泥地上挖個大墳坑了!老瑪麗為邁克爾的後院修大理石墓穴的時候,我常常想,為這個窩囊廢她也太有點兒破費了。

    可是,假如她眼下就在這兒的話,我會吻她的!" "對極啦!"拉爾夫神父喊道。

     他們把汽油桶綁在了鐵皮的下面,一邊綁六個,将帆布蒙在上面,捆緊,用繩子把它們套在遊水而過的、筋疲力竭的牽引馬岙上。

    那繩子最終會拉着這筏子走的。

    多米尼克和湯姆跨着那兩匹大牲口,在德羅海達一側岸邊和制高點上停了停,回頭望着。

    這時,那些人仍然孤立無援地鈎住那隻臨時拼湊而成的筏子,往岸邊推着,猛地推進了河中。

    牽引馬開始舉步了。

    當筏子漂起來的時候,湯姆和多米尼克尖聲吆喝着馬。

    筏子跳動颠簸得十分厲害,但是它浮動着,有足夠的時間把它平平安安地拉過來。

    與其把這個臨時湊成的筏子拆散,倒不如不拆散,索興讓兩位馭手趕着他們的馬順着通向大宅的路走下去。

    鐵皮在汽油桶上颠動比沒有汽沒桶墊着要好得多。

     在通往堆滿了羊毛包的剪毛棚一側的大門前有一道大坡,于是,他們便把筏子和它所載運的東西放進了一間柏油味、汗味、羊毛脂味和糞便的臭氣味沖鼻的大屋子裡。

    明妮和凱特裹着油布雨衣從大宅到這邊來守第一班靈。

    她倆分别跪在鐵棺材架兩側,念珠串在咔咔地響着,念經的聲調抑揚頓挫。

    她們很清楚,得不遺餘力地追念死者。

     邸宅裡面擠滿了人。

    鄧肯·戈登從伊奇-烏伊斯奇來了,加裡茲·戴維斯從奈仁甘來了,霍裡·霍怕頓從比班-比班來了,伊登·卡邁克爾從巴因拉來了。

    老安格斯,麥克奎恩搭了一輛當地的貨車,和汽車司機擠在一起到了基坦克;在那裡,他向哈裡·高夫借了一匹馬,并且和他一起騎馬趕來了。

    一條路走不适,他們便再換一條路,足足在爛泥漿地走了200英裡。

     "我饑腸響如鼓了,神父。

    "七個人在小餐廳裡坐定,吃起了肉片腰子餡餅之後,哈裡教士說道。

    "大火在我那裡從這頭燒到了那頭,幾乎沒剩下一隻活着的羊和綠色的樹了。

    我隻好說,前幾年年景不錯,真是幸運啊。

    再重新進貨我還付得起錢。

    要是雨能繼續下的話,草地會很快恢複起來的。

    不過,神父,但願老天爺保佑而我們在下一個十年中避免另一次天災吧,因為不會再有積蓄對付另一次天災了。

    " "喂,哈裡,你的損失比我小。

    "加裡茲·戴維斯說道,他顯然帶着大享其樂的神态切着史密斯太太做的那融成又輕又薄的一片的餡餅;一連串的災難也決不會長時間地使黑壤平原的人胃口不佳的。

    戴維斯需要用食物來滿足他的胃口。

    "我估計,我的土地大約一半受到了損失,也許還有三分之二的綿羊。

    真是背運透頂,神父,我們需要你的訴禱。

    " "唉,"老安格斯道。

    "神父,我的損失沒有小哈裡和加裡①那麼大,可是也夠糟心的了。

    我的土地損失了六公頃,我的小綿羊損失了一半。

    這年頭兒就是這樣,神父,這真使我希望自己象個年輕小姐那樣,不離開悉尼就好了。

    "①加裡茲的愛稱。

    --譯注 拉爾夫神父微微一笑。

    "這是個過時的願望啦,安格斯,這你自己很明白。

    你離開悉尼的理由和我離開克倫納瑪拉的理由是一樣的。

    那地方對你來說太小了。

    " "唉,别提啦。

    石南是不會象桉樹那樣引起這樣一場大火的,對嗎,神父?" 這将是一個奇特的葬禮,拉爾夫神父一邊四下看看,一邊想道;僅有的女賓就是德羅海達的女人們,因為全部外來的送葬者都是男人。

    在史密斯太太給菲脫了衣服,擦幹了身子,把她安頓到她和帕迪合用的那張大床上之後,拉爾夫給她服了一副劑量很大的鴉片酊。

    菲拒絕喝那劑藥,歇斯底裡地哭泣着;他捏着她的鼻子,把藥無情地倒進了她的嗓子眼兒。

    有意思的是,他根本就沒想到她的精神已經塌下來了。

    藥很快就發生了作用,因為她已經有14個小時粒米未沾牙了。

    當發現她已經沉沉睡去時,拉爾夫也安心地休息了。

    他一直在注意着梅吉,眼下,她正在廚房裡幫助史密斯太太做飯。

    男孩子們全都上了床,他們疲憊已極,連潮濕的衣物都沒來得及脫便垮下來了。

    明妮和凱特已經完成了分配給她們的、風俗習慣所要求的守靈差使。

    由于屍體是存放在一個無人居住的、倒黴的地方,加裡茲·戴維斯和他的兒子伊諾克接了班;其他的人一邊吃飯、說話,一連自行派了班,每班一小時。

     年長的人在餐廳吃飯的時候,年輕人都不在場。

    他們都在廚房裡做出一副給史密斯太太幫忙的樣子,其實全都在盯着梅吉。

    拉爾夫神父發現了這一情形,他覺得既苦惱又寬慰。

    哦,她肯定要在他們中間挑選丈夫的,她不可避免地要這樣做。

    伊諾克·戴維斯29歲,是個"黑色的威爾士人",這就是說,他長着一頭黑發,眼睛特别黑,是個漂亮的小夥子;利亞姆·多米尼克26歲,頭發灰中帶紅,藍眼睛,和他那25歲的弟弟羅利十分相象;康納·卡麥克爾和他妹妹長得一模一樣,他年齡大一些,32歲了,雖然有點傲慢,但相貌着實英俊。

    要是依着拉爾夫神父的意思在這群人裡挑選的話,他中意于老安格斯的孫子阿拉斯泰爾;他和梅吉的年齡最接近,24歲,是個多情的小夥子,長着和他祖父一樣的蘇格蘭人的眼睛,頭發已經呈灰白色了,這是他的家族的特征。

    讓她和他們之中的一個相愛,結婚,得到她朝思暮想的孩子吧,哦,上帝啊,我的上帝,倘使你能為我辦到這一點的話,我将很高興地承受愛她的痛苦,十分高興…… 棺材上沒有覆蓋鮮花,小教堂四周的花瓶也都是空的。

    那可怕的火的熱浪所過之處--這火是兩天前剛剛被大雨熄滅的--還有什麼花能幸存下來呢?它們全都象被蹂躏過的蝴蝶一樣,紛紛落在爛泥之中。

    甚至連一株問荊或一枝早開的玫瑰都沒有。

    而且大家全都累了,疲乏之極。

    那些為了表示對帕迪的熱愛而在泥濘的道路上遠途趕來的人累了,這些運回屍體的人累了,那些拼命地做飯、打掃衛生的人累了;拉爾夫神父已經累得好象覺得是在夢遊似的:菲那萎頓、蒼白的臉上,兩眼黯然失神;梅吉還着一副悲憤交集的臉色;共同聚在一起的鮑勃、傑克和休克陷入了共同的哀傷…… 他沒有講什麼頌辭。

    馬丁·金代表全體到會的人簡短他講了幾句,随後,教士馬上就做了追思彌撒。

    他理所當然地帶着他的聖餐杯、聖餐和一條聖帶,因為當一個教士去對人施以安慰或幫助的時候,不帶這些東西他就無法活動。

    但是,他沒有帶法衣,而這幢房子裡也沒有這東西。

    可是老安格斯在路上的時候,曾到基裡的神父宅邸繞過一個彎子,在油布雨衣裹着的馬轄裡裝了一件參加追思彌撒用的黑喪服。

    于是,他便在雨水噼噼啪啪地打着窗戶,咚咚地敲着二層樓上的鐵皮房頂的噪聲中,合乎體統地裝束了起來。

     随後,他就走了出去,走到了令人凄然的雨中,穿過完全被熱浪烤成了棕色的、枯萎的草坪,向圍着白棚欄的墓地走去。

    這一次,擡棺者們都願意把那樸素的長方形箱子扛在肩頭了。

    他們在泥地上一步一滑地走着,雨水撲打着他們的眼睛,他們竭力想看清前進的方向。

    中國廚子墳上的那些小鈴铛單調乏味地響着。

     葬禮進行完畢,一切就緒。

    送葬者們騎上他們的馬啟程了。

    他們那沿布下的脊背都駝着,有些人不勝凄滄地望着那一片被毀滅的景象。

    而另一些人則為他們能幸免一死,逃脫了火災而在謝天謝地。

    拉爾夫神父把他那幾樣東西收拾了起來,他明白,趁他還能走的時候,他必須走。

     他走去看望菲,她坐在寫字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