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關燈
飛揚的基裡車站廣場,雙手抱起她的那天傍晚起,拉爾夫就存在了,盡管在她的有生之年也不會見到他了;但是,在她行将人墓的最後刻,她想到的似乎很可能就是他、多可怕啊,一個人能意味着如此之多的東西,有如此之重要的意義。

     她曾對安妮說過什麼來着?她的願望和需要十分一般--一個丈夫,孩子,一個自己的家,有個人讓她去愛。

    這些要求好象井不過分,畢竟大多數女人都得了這些。

    但是到底有多少女人是真正心滿意足地得到這些的呢?梅吉認為她會這樣的,因為她要獲得的這些是如此艱難。

     承認它吧,梅吉·克利裡。

    梅吉·奧尼爾。

    你想得到的人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而你卻偏偏得不到他。

    然而,作為一個男人,他似乎為了另外一個人而毀滅了你。

    那麼,好吧。

    假如愛一個男人這類的事辦不到,那麼就得去愛孩子,而你所接受的愛得來自那些孩子。

    這也就是說,要輪到愛盧克和盧克的孩子了。

     啊,仁慈的上帝啊,仁慈的上帝!不,不仁慈的上帝!除了從我身邊奪走了拉爾夫,上帝為我做過些什麼呢?上帝和我,我們互相不喜歡。

    而你對某些事情不了解嗎,上帝?象過去那樣,你并沒有恐吓我。

    但我多麼畏懼你,畏懼你的懲罰啊!由于畏懼你,我一生都在走着一條筆直而狹窄的小路。

    然而上帝給我帶來了什麼呢?一絲一毫也沒有,盡管對你書中的每一條戒律我都凜遵不違、你是個騙子,上帝,是個令人畏懼的惡神。

    但是,你再也吓不住我了。

    因為我應該恨的不是拉爾夫,而你是。

    都是你的過錯,不是可憐的拉爾夫的。

    他隻是在對你的恐懼之中生活着,就象我以前那樣。

    他居然能愛你,我真不理解。

    我不明白你有什麼可值得熱愛。

     然而,我怎麼能使我的愛在一個愛上帝的男人身上停步不前呢?不管我們如何艱苦努力,我似乎無法不愛他。

    他是一輪明月,我正在為他空抛淚。

    哦,梅吉·奧尼爾,你千萬不能為這輪明月而哭泣了,它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你必須滿足于盧克和盧克的孩子。

    你要不反手段地使盧克放棄那可惡的甘蔗,和他一起在那連樹木都不見的地方一起生活。

    你應當告訴基裡銀行的經理,你将滅的進項應當記在你自己的名下,你要用這筆錢在那沒設樹林的家園中獲得盧克不打算向你提供的舒适和方便。

    你要用它來使盧克的孩子們得到正規的教育,确保他們永遠不缺錢用。

     也就是說一切就是這樣了,梅吉·奧尼爾。

    我是梅吉·奧尼爾,不是梅吉·德·布裡克薩特裡,連聽起來都有些怪氣。

    我倒情願成為梅格翰·德·布裡克薩特,連聽起來都有些怪氣。

    我倒情願成為梅格翰·德·布裡克薩特了,我一直就讨厭梅格翰這個名字。

    哦,我會為那些不是拉爾夫的孩子而懊悔嗎?問題就在這裡,是嗎?一遍又一遍地對你自己說吧: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梅吉·奧尼爾,你不會囿于一個你永遠得不到的男人和孩子的夢幻。

     喂!就這樣跟你自己說!回憶已經過去的事,那些必須埋葬的事是沒有用的。

    将來就是這麼回事,将來是屬于盧克和盧克的孩子們。

    它不屬于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

    他屬于過去。

     梅吉在沙灘上翻了個身,哭了起來,自從她3歲以來還沒有這樣哭過呢:嚎啕恸哭,隻有螃蟹和小鳥在傾聽着她那凄涼哀婉的恸哭。

     安妮·穆勒是有意選擇麥特勞克島的,打算在她可能的時候把盧克送來。

    梅吉尚在路途上的時候,她就給盧克拍了一封電報,說梅吉極其需要他,請他回來。

    從天性上來說,她并不打算幹擾其他人的生活,但是她愛梅吉,可憐梅吉,溺愛那個梅吉生的、父親是盧克的、令人棘手而又任性的小東西。

    朱絲婷必須有個家,有雙親。

    看到她将會離開是令人傷心的,但這總比目前的局面要好。

     兩天之後,盧克來了。

    他是在去悉尼的殖民制糖公司的路上順道來的,所以,中途彎一彎,他沒有大多的時間。

    到了該他看看這孩子的時候了;要是個男孩子的話,那這孩子一出生他就會來的;但是傳來的消息是個女孩,他覺得晦氣透了。

    要是梅吉堅持要生孩子的話,那至少得到買下金南那的牧場的那天再說呀。

    女孩子一點兒用處也沒有,隻能把一個男人吃窮。

    等他們長大成人的時候,就會給其他什麼人幹活兒去,而不象男孩子那樣,在他的老父親晚年之時能助他一臂之力。

     "梅格怎麼樣了?"他一邊往前廊走,一邊問道。

    "我希望她沒什麼吧?" "你希望。

    不,她沒什麼毛病。

    我一會兒就會告訴你的。

    但是,先來看看你那漂亮的女兒。

    " 他低頭凝視着那嬰兒,嘻嘻笑着,覺得很有趣兒,可是沒動什麼感情,安妮想。

     "她的眼睛怪極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呢,"他說道。

    "我不知道它們象誰?" "梅吉說,據她所知,不象她家裡的任何人。

    " "也不象我。

    這個逗人的小東西,她是個返祖的人。

    她看上去不太高興,是嗎?" "她怎麼能顯得高興呢?"她氣沖沖地說道,極力壓着自己的火氣。

    "她沒見過她的父親,沒有一個單正的家。

    要是你繼續這樣幹的話,在她長大之前是不會有這種可能性的。

    " "我正在攢錢呢,安妮!"他抗議道, "廢話!我知道你已經有多少錢了。

    我在伏特茲堡的朋友們常常給我寄當地的報紙,我看到過一些廣告,南邊有比金南那近得多、富饒得多的産業。

    現在是經濟蕭條、盧克!你可以用比你在銀行現存的少得多的數目買下一片非常棒的地方,這你是了解的。

    " "就算是這麼回事吧!現在經濟蕭條正在繼續。

    而且,西邊從瓊尼到艾德這片地區旱得出奇。

    幹旱已經是第二個年頭了,可還是根本不下雨,一滴雨也沒有。

    我立刻就敢打賭,德羅海達正在受旱災的危害,因此。

    你認為溫頓和布萊克奧一帶的旱情會怎樣呢?不,我想我應該等一等。

    " "等到土地的價格在風調雨順的季節裡漲起來?算了吧,盧克!現在到買地的時候了!加上梅吉每年可以保證有2000鎊的收入,就是一次十年大旱你也能等下去的!隻要别在地上種牧草就行了。

    靠梅吉的2000鎊過日子,一直等到雨下來,然後再把你的牧草種上。

    " "我還沒做好離開甘蔗的準備呢。

    "他依然在盯着他女兒那奇異的目光,固執地說道。

     "終于說實話了,對嗎?你幹嘛要承認呢,盧克?你不想結婚,倒挺願意按目前這樣子生活、吃苦,和男人們厮混在一起,幹活幹到把五髒六腑都累出來,就象我認識的每個澳大利亞男人那樣!這個亂七八糟的國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是男人在有老婆孩子的情況下,甯願和另一些男人一起過日子嗎?倘若他們真的需要的是單身漢的生活,那他們幹嘛要結婚呢?你知道在鄧尼有多少被遺棄的妻子在孤獨地過着一分錢掰兩半花的牛活,竭盡全力把她們那些沒有父親的孩子撫養成人嗎?哦,他隻不過是在甘蔗田裡,他會回來的,你知道,這隻不過是短短的一段時間罷了。

    哈!每一次郵車來的時候,她們都站在前門,等待着郵件,巴望着那個壞種能給她們一點點錢。

    可大多數情況下,他沒有寄來,有時也寄來一些--可不夠用,但總算是有點兒東西能使生活繼續下去!" 她大為光火,渾身直哆嗦,那雙溫和的棕色眼睛裡在熠熠發光。

    "你知道嗎?我在《布甲斯班郵報》上看到,在文明世界,澳大利亞的棄婦的百分比最高。

    這是我們勝過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的東西--這不是一個值得驕傲的紀錄!" "安靜點兒,安妮!我并沒有抛棄梅格;她很安全,也沒有餓肚皮嘛。

    你是怎麼啦?" "我為你對待你妻子的方法感到惡心。

    就是這麼回事!看在敬愛的上帝的份上,盧克,成熟一些吧,暫時負起你的責任吧!你有一個妻子和孩子!你應該為她們安個家--做一個丈夫和父親,别做一個該死的陌路人!" "會的,會的!可是現在還不行;我必須繼續在甘蔗日裡幹兩三年,這是肯定無疑。

    我不想說我要靠梅格供養,這就是在情況變得好起來之前我所做的事情。

    " 安妮蔑然地撒了撤嘴。

    "哼,要看漲啊!你是為了她的錢才和她結婚的,是嗎?" 他那張棕色的臉漲得紫紅。

    他不願看着她。

    "我承認錢能成事,但是,我聚她是因為我喜歡她勝過其他任何人。

    " "你喜歡她!那麼愛不愛她?" "愛!什麼是愛?除了女人在想象中臆造之外,根本就沒有這麼回事,就是這樣。

    "他從兒童床上和那雙變幻莫測的眼睛上轉過身來。

    他不敢肯定長着那樣眼睛的人會不明白剛才的那番話。

    "要是你告訴我的話講得差不多了的話,那麼梅格在哪兒?" "她身體不好,我把她送出去一段時間。

    哦,别慌!沒有用你的錢。

    我希望我能規勸你去和她碰面。

    但是我明白了,這是不可能的。

    " "這是辦不到的,阿恩和我正在趕路,今晚要到悉尼去。

    " "梅吉回來的時候,我對她說什麼呢?" 他聳了聳肩膀,巴不得趕緊離開。

    "我管不着。

    哦,告訴她再多等一段時間吧。

    現在,在家庭事務上她已經先行了一步,要是兒子就好說了。

    " 安妮靠在牆上支撐着身子,俯向柳條搖籃,抱起了那嬰兒,随後設法施着腳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盧克沒有動一動去幫幫她,或接過那孩子的意思;他看上去好象怕他的女兒。

     "去吧,盧克!不要抛棄你已經得到的東西。

    我看着你不舒服。

    回到該死的阿恩、該死的甘蔗和累死人的活兒那去吧!" 他在門口停了停。

    "她管這孩子叫什麼?我把她的名字忘記了。

    " "朱絲婷,朱絲婷,朱絲婷!" "無聊的名字,"他說着,便去了。

     安妮把朱絲婷放在床上。

    老淚縱橫、除了路迪。

    所有的男人都該死,他們該死!隻有路迪身上那種溫柔、多情善感、似乎是女人般的性格才使她去愛嗎?盧克說得對嗎?難道這隻是女人想象中的虛構嗎?或者這是某種唯有女人才能體地到的感情,還是女人對男人來說是無足輕重的?哪個女人也拉不住盧克,沒有一個女人曾經辦到這一點。

    他所需要的,女人無法給他。

     可是第二天,她就平靜下來了,不再覺得她是徒勞無益的了。

    那天早晨接到了梅吉寄來的一張明信片一說她對麥特勞克島漸漸熱心起來了,而且她身體如何如何好。

    從信裡可以看出一些令人欣慰的東西。

    梅吉覺得好多了。

    當雨季開始好轉時,她就會回來的,而且能正視她的生活了。

    可是,安妮決意不把盧克的事告訴她。

     在安妮用牙叼着裝滿了孩子的必需品--幹淨的尿布,爽身粉盒和玩具--的小籃子蹒跚地向外走去時,南希--這是安農齊娅塔的簡稱--便抱着朱絲婷走到了前廊上。

    她坐在一把藤椅上,從南希手中接過孩子,開始用南希已溫好的萊克托根奶瓶喂她。

    這叫人心情愉快。

    生活是非常快樂的。

    她已竭盡全力要使盧克明白情理,假如她失敗了,那至少意味着梅吉和朱絲婷将在黑米爾霍克多呆上一段時間。

    她不懷疑,梅吉最終将認識到,要挽救她和盧克的關系是無望的,随後便會返回德羅海達。

    但是,安妮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一輛紅色的英國賽車在通往鄧尼的道路上轟鳴着,爬上了長長的、陡峭的車道。

    這是一輛嶄新而昂貴的汽車,它的機殼上罩着皮套,銀色的排氣管和鮮紅的漆面閃閃發光。

    有那麼一陣工夫,她沒有認出從低矮的車間中跳下來的男人是誰,因為他身穿昆士蘭的服裝,除了一條短褲外什麼都沒穿。

    天哪,這個多英俊呐!她想着,贊賞地打量着他。

    當他一步跨過兩級台階走上來的時候,她隐約地想起了什麼。

    我希望路迪不要吃那麼多,他就有可能和這個小夥子有幾分相象了。

    現在,看上去他可不象是個毛頭小夥兒了--瞧他那不可思議的染霜的雙鬓吧--但是,在這種活計吃緊的時候,我還從沒見過一個蔗工呢。

     當那雙沉靜而冷淡的眼睛望着她的眼睛時,她知道他是何許人了。

     "我的天哪!"她說道,嬰兒的奶瓶落到了地上。

     他将奶瓶撿起來,遞給了她,然後靠在了走廊的欄杆上,面對着她:"沒事兒。

    橡皮奶頭沒有碰到地面,你可以接着喂她。

    " 那孩子恰好因為失去了那個必需品而開始抖動,安妮把橡皮奶頭塞進了她的嘴裡,這才緩過勁兒來講話,"哦,大人,真是太出人意料了!"她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被逗笑了。

    "我得說,你看上去不怎麼象一位大主教。

    你以前也不大像,即使是穿上了适合的衣裝。

    在我的心目中,總覺得不管哪個宗教派别的大主教一定是又胖、又自得。

    " "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