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九十二回 義徒從厚待師母 逆婦假手殺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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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動了孫子,跑進房來,三個搶奪,壓在陳師娘身上,差一些兒不曾壓死!氣的陳師娘哭老公也沒這般痛! 看官試想:一個老婆婆,有衣有物的時節,還要打罵淩辱;如今弄得精打光的,豈還有好氣相待不成?晁夫人倒也時常着人看望,時常饋送東西。

    兒孫媳娘每每拿出那搶奪銀子的手段,憑你送一千一萬,也到不得那陳師婦跟前。

     一日冬至,晁夫人叫人送了一大盒馄饨與陳師娘吃,看見陳師娘穿着一件破青布夾襖,一條破碎藍布單褲,蹲在北牆根下向暖。

    看見是晁家的人,一頭鑽在房内。

    媳婦騰了盒子,緻意了來人回去。

    媳婦等得漢子回來,燒滾了鍋,将馄饨煮熟,母子夫妻,你一碗,我一碗,吃了個痛飽;撈了半碗破肚的面皮給陳師娘吃。

    陳師娘不吃肚饑,待吃氣悶,一邊往口裡吃,一邊痛哭。

    晁家的管家将陳師娘的形狀對晁夫人說知,晁夫人待信不信,差人先去說知,要接陳師娘到家久住幾日。

     差人前去,恰值兒子媳婦都不在家。

    陳師娘對着晁家的人告訴個備細,說:“我這衣不蔽體,一分似人,七分似鬼,怎生去得?”家人到家,一一回話。

    晁夫人傷感了一會,叫家人媳婦拿了晁夫人自己的一件青綢棉襖,一件褐子夾襖,一條藍绫裙,一雙本色絨膝褲,一個首帕,一頂兩人轎子,分付家人媳婦到了那裡,别要管他兒子合媳婦阻撓,用強的妝扮了他來。

    家人媳婦依命而行。

    果然他的媳婦說道:“這等身命,怎好往高門大戶去得?家裡放着現成棉花布匹,我又不得閑,他又眼花沒本事做。

    待等幾日,等我與他紮括上衣裳,再去不遲。

    ”家人媳婦道:“再等幾日,待你紮刮上衣裳,陳奶奶已是凍死,就去不成了。

    ”家人媳婦不由他說,替他攏了攏頭,勒上首帕,穿了膝褲,掏了把火烤了烤棉襖與他換上,穿上裙,簇擁着往外上轎。

    陳師娘道:“待我收拾了這件破夾襖,回來好穿,再弄的沒了,這隻是光着脊梁哩!”家人媳婦道:“拿着給我奶奶做鋪襯去,叫俺奶奶賠陳奶奶個新襖。

    ”家人媳婦卷了卷,夾着就走,媳婦劈手就奪。

    家人媳婦也沒叫他奪去,夾着來了。

     陳師娘進門,見了晁夫人,就是那受苦的閨女,從婆婆家來,見了親娘,哭的也沒有這們痛。

    晁夫人慌忙讓到熱炕上,蓋上被子坐着。

    春莺、晁梁媳婦姜氏、晁梁、小全哥都來拜見。

    晁夫人也沒叫陳師娘下炕來回禮。

    陳師娘炕上打個問訊,說:“不當家!”說話吃飯,甚是喜歡。

     晁夫人因裡間是晁梁的卧房,不便合陳師娘同房住宿,收拾了一座小北房裡間裡,糊得甚是潔淨,磨磚插火炕兒,擺設的桌、椅、面盆、火籠、梳匣、氈條、鋪蓋、腳布、手巾,但凡所用之物,無一不備。

    又撥了一個年小幹淨丫頭,日裡伺候,夜間暖腳。

    次日上身加了棉衣,下邊做了棉褲。

    與晁夫人姑媳雖則睡不同床,卻是食則共器。

     住到十二月二十以後,陳師娘要辭回家去,說:“年近歲除,怎好隻管打攪?無妨過了節再來也可。

    ”晁夫人道:“陳師娘,你莫怪我小看,你那兒孫媳婦也是看得見的。

    我再接的你遲了,今年九裡這們冷天,隻怕你老人家就是壽長,也活不成。

    你往後把那家去的話高高的收起,再别要提。

    你住的這三間房,就是你的葉落歸根的去處。

    有我一日,咱老妯娌兩個做伴說話兒。

    我年紀大起你,跑在你頭裡,我的兒,是你的徒弟,你那昝,他先生怎麼教他來,養活了孤苦師娘,沒的算過當麼?況且你那徒弟合你那徒弟媳婦,一個孝,一個賢,我做的事,他兩口兒不肯違悖我的。

    但隻既是一鍋吃飯,天長地久,伏事不周,有甚差錯,師娘别要一般見識,諒諒就過去了。

    ” 陳師娘聽罷,沒說别的,隻說:“受的恩重,來生怕報不了!”從此陳師娘在晁夫人家住,成了家業。

    晁梁夫婦相待,都甚是成禮,春夏即備單夾之衣,秋冬即制棉絮之襖,沒有絲毫缺略。

    陳師娘的女兒并兒子孫子媳婦都絡繹往來看望來要遮飾自己的不孝。

    二來也圖晁夫人的款待。

     如此者日月如梭,不覺過了七個寒暑。

    晁夫人棄世升天,陳師娘失了老伴,雖也凄涼,卻晁梁夫婦一一遵母所行,不敢怠慢。

    大凡奴仆待人,都看主人的意旨,主人沒有輕賤人客的心,家人便不敢萌慢怠之意。

    所以上下都象晁夫人在世一般。

     晁梁遵母遺命,五七出殡,與父親合葬。

    出過殡,晁梁即在墳上起蓋了小小三間草屋,在那裡與爹娘廬墓。

    媳婦姜氏合二奶奶春莺也出在墳上莊屋裡居住,以為與晁夫人墳墓相近之意,好朝夕在墳頭燒香供飯。

    留陳師娘在城居住,撥下仆婦養娘,囑付他用心伺候。

     六月初二日,是陳師娘生日,姜氏同春莺進城與他拜壽。

    原來陳師娘從三年前,右邊手腳不能動履,梳頭洗臉,都是倩人。

    晁夫人在日及姜氏在城,都是叫人與他收拾的幹幹淨淨,衣服時常漿洗,身上時常澡浴。

    老人心性漸漸的沒了正經,飲食不知饑飽,都是别人與他撙節。

    自從姜氏居莊,伺候的人雖然不敢欺心侮慢,隻是欠了體貼,老人家自己不發意梳梳頭,旁人便也不強他;自己不發意洗洗臉,旁人便也不撺掇。

    上下衣裳也不說與他漿洗替換;床鋪也不說與他拿拿蚤虱;飲食也絕不知撙節他,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