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六十八回 侯道婆夥倡邪教 狄監生自控妻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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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商量。

    狄員外道:“他的主意定了。

    你待拗别的過他哩?你就強留下他,他也作蹬的叫你不肯安生。

    咱說得苦麼?我叫人替你收拾,你和他隻得走一遭去。

    ”狄員外叫人收拾行李,稍的米面、臘肉、糟魚、醬瓜、豆豉之類,預先料理。

     再說到了十四日早辰,龍氏合薛如卞的娘子說道:“你大姑子往泰安州燒香,你妯娌們不該置桌酒與他餞餞頂麼?”連氏道:“真個麼!幾時起身?俺怎麼通不見說起呢?”龍氏道:“你是甚麼大的們,凡事該先禀你知道!他說了這兩三日了,你不理論他,又說你不知道哩。

    ” 連氏即忙進房合丈夫說知此事,要與素姐餞頂。

    薛如卞聽知素姐要去燒香,他隻說是自己同狄希陳自去,還把雙眉緊蹙,說道:“再沒見狄大叔合這個狄姐夫沒有正經,少女嫩婦的上甚麼頂!你沒見坐着那山轎,往上上還好,隻是往下下可是倒坐着轎子,女人就合那擡轎的人對着臉,女人仰拍着,那腳差不多就在那轎夫肩膀上。

    那轎夫們,賊狗頭,又極可惡,故意的趁和着那轎子,一颠一颠的,怎麼怪不好看的哩!這是讀書人家幹的營生麼?這頂我勸你替他餞不成,叫他怪些也罷。

    ”及至聽見入在老侯婆的社裡,已是十三日燒過信香,薛如卞道:“這成甚麼道理!”叫人快接素姐去家,也請狄希陳說話。

     素姐也還道是與他餞頂,慨然而回。

    狄希陳又是不敢不同來的,一同前後進門。

    薛如卞問道:“姐姐待往泰安州燒香去哩?多昝起身?合誰同去?”素姐把找銀入會,十五日起身,老侯老張是會首的話說了一遍。

    薛如卞道:“依我說,姐姐,你去不的。

    這有好人家的婦女也合人随社燒香的麼?狄姐夫他已是出了學,上了監生,不顧人笑話罷了,俺弟兄們正火碰碰也還要去學裡去見人哩!這在家門子上沿街跑着燒信香,往泰安州路上搖旗打鼓,出頭露面的,人說這狄友蘇的婆子,倒也罷了;隻怕說這是薛如卞合薛如兼的姐姐,他爹做了場老教官,兩個兄弟掭着面,戴着頂頭巾,積泊的個姐姐這們等!” 素姐已是大怒,還沒發作。

    龍氏大怒道:“放的是狗臭大屁!你姐姐怎麼來就叫你為人不的人了?他嫁出去的人,你好哩,認他是姐姐;你要不好哩,别認他是姐姐。

    别叫他上門。

    他狄家渾深也有碗飯吃,累不着你甚麼!”薛如卞道:“我說的好話,倒麻犯我起來!這不姐夫這裡聽着,我說的有不是麼?”龍氏一聲大哭:“我的皇天呵!我怎麼就這們不氣長!有漢子,漢子管着;等這漢子死了,那大老婆又象螞蚍叮腿似的;巴着南牆望的大老婆死了,落在兒們的手裡,還一點兒由不的我呀!皇天呵!” 薛如卞憑他哭,也沒理論,讓出狄希陳客位坐去了。

    薛如卞道:“姐姐待去燒香,料道姐夫你是不敢攔阻的。

    但你合他自家去不的麼?怎麼偏隻要入在那兩個老歪辣的社裡去,是待怎麼?”狄希陳把狄員外的話合素姐怎樣發作,對着薛如卞告訴。

    不料素姐逼在門外頭聽,猛虎般跑進門來。

    狄希陳撲門逃去,不曾撈着,扭住薛如卞的衣領,口裡罵,手裡打。

    薛如卞把衣裳褪下,一溜風走了。

    素姐也沒回到後去,竟往狄門來了。

    狄希陳知道自己有了不是,在家替素姐尋褥套、找搭連、縫衮肚、買辔頭、裝醬鬥,色色完備,單候素姐起馬。

     睡到次日五鼓,素姐起來梳洗完備,穿了一件白絲綢小褂,一件水紅绫小夾襖,一件天藍绫機小綢衫,白秋羅素裙,白灑線秋羅膝褲,大紅連面的緞子跷縧,脊梁背着藍絲綢汗巾包的香,頭上頂着甲馬,必欲騎着社裡雇的長驢。

    狄員外差的覓漢上前替他那驢子牽了一牽,他把那覓漢兜脖子一鞭打開吊遠的,叫狄希陳與他牽了頭口行走,緻一街兩岸的老婆漢子,又貪着看素姐風流,又看着狄希陳的丢醜。

    狄希陳也甚是害羞,隻是怕那素姐如虎,說不得他那苦惱,隻得與他牽了驢兒,夾在人隊裡行走。

     偏偏的事不湊巧,走不二裡多路,劈頭撞見相于廷從後莊上回來。

    狄希陳隻道他還不曾看見,連忙把隻袖子把臉遮住。

    誰知相于廷已經看得分明,越發在路旁站住。

    等狄希陳走到跟前,相于廷道:“狄大哥,你拿了袖子罷,看着路好牽驢子走,帶着袖子,看搶了臉。

    ”素姐看見是相于廷說他,還拿起鞭子望着相于廷指了幾指,然後一群婆娘,豺狗陣一般,把那驢子亂撺亂跑。

    有時你前我後,有時你後我前。

    有的在驢子上抱着孩子;有的在驢子上墩掉髻;有的偏了鞍子墜下驢來;有的跑了頭口喬聲怪氣的叫喚;有的走不上幾裡說肚腹不大調和,要下驢來尋空地屙屎;有的說身上不便,要從被套内尋布子夾扶;有的要叫兒吃侞,叫掌鞭來牽着缰繩;有的說麻木了腿骨,叫人從镫裡與他取出腳去;有的掉了丁香,叫人沿地找尋;有的忘了梳匣,叫人回家去取。

    詣噔的塵土扛天,臊氣滿地。

    這是起身光景,已是大不堪觀。

    及至燒了香來,更不知還有多少把戲,還得一回再說這進香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