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八十八回 薛素姐送回明水 呂廚子配死高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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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各色材料俱全。

    定了十二月十六日開手。

    他果然做了七八樣的果品,雖也不是那上等精緻的東西,也都還搪塞得過。

    與人送禮,自家擺桌,“老婆當軍”,充數而已。

    到了年下,叫李驿丞開了一個大半單,買了許多雞、魚、藕、筍、腐皮、面筋之類,一頓割切起來,把菠菜搗爛擰出汁來,染的綠豆腐皮,紅曲染紅豆腐皮,靛花染藍豆腐,棉胭脂染粉紅豆腐皮,雞蛋攤的黃煎餅,做的假肉,假雞,假豬腸,假牌骨、假雞蛋,假鵝頭,弄了許多跷蹊古怪的物件。

    那個李驿丞生在濱州澇窪地面,又住在窮鄉遠村的所在,乍見了這等奇怪的東西,不呵叱他一頓,逼他丢掉一邊,倒着實的稱起他好來。

    把個呂祥喜得就如做了幾篇得意的文字一樣,滿臉帶着那笑。

     正月新年有來拜節的客人,多有不必留坐的,這李驿丞因要賣弄他的希奇肴品,狠了命款留。

    那高郵的人物,生在一個今古繁華所在,又是河路馬頭,不知見過了多少食面,一乍見了這個奇物,筷子也不敢近他一近。

    李驿丞又再三的話讓,說是他家的小價的妙手。

    呂祥見李驿丞作興他的手段,便就十分作起勢來。

    天是“王大”,你就做了“王二”,把兩個正經管家,反倒欺侮起來,開口就罵,行動就嚷,說管家是個真奴才,他是央倩的人客。

    那年揚州荒旱,米是極貴的價錢,他成鬥的趱起盆頭米來換酒換肉,日逐受用,隻瞞得一個李驿丞不知。

    家人外邊得點甚麼常例,他喬做家公,挾制了要去分使。

     高郵州的吏目,斂解錢糧上京,缺官巡捕,這孟城驿的舊驿丞姓陳,雖升了大使,不曾到任,候缺空閑。

    府堂上求了戲子分上,替他讨來高郵代捕。

    到任以後,吏目驿丞,原也不相上下,可以交際往來。

    又兼陳大使原是這驿裡的舊令尹,所以李驿丞合他相處,下帖請他,叫呂祥用心做菜,不可苟簡。

    這呂祥心懷不善,記恨初來時節被他三十闆之仇,想要乘機報複,偷空出去買了幾錢砒霜,凡是陳驿丞的湯飯之内,都加了砒霜細末。

    幸得不甚多,不緻暴發。

    待了片時,陳驿丞肚内漸漸發作起來,起初潰亂,後來攪痛,隻得辭席回去。

    李驿丞見他病勢兇惡,也就不敢固留。

     陳驿丞到得衙内,唇口發青,十指扭黑,知是中了毒藥。

    喜得名勝之地,多有良醫,請入來診視脈息,知是中了砒霜毒,即時殺了活羊,取了熱血灌下,又絞糞清灌去,方才吐出惡物,幸得不死。

    陳驿丞疑是李驿丞要謀他的巡捕,所以下此毒手。

    病了幾日起來,州堂上遞了呈子,指名呈李驿丞,說他謀害人命。

    州官準了呈子,差人拘審。

    李驿丞指天畫地,血瀝瀝的發咒。

    陳驿丞道:“我與你同桌而坐,同器而食,如何偏我中毒?這不是你的手腳,更是何人?”州官問道:“那日酒肴,是甚麼人擺的?”這李驿丞忽然想悟,禀道:“實禀老爺:驿丞的兩個家人,那個會上竈的家人病倒,沒有做飯,徒夫中一個呂祥,原是個廚子,又是驿丞同府的人,是呂祥做的。

    ”陳驿丞道:“據了此說,便與李驿丞無幹。

    這呂祥配發到驿,大使因他是個兇惡賊徒,照例打了他三十闆。

    定是他懷恨報仇。

    ” 州官拔了一枝簽,差人即時将呂祥拿到。

    他也自知事不可掩,臉都沒了人色。

    州官問說:“藥陳驿丞的毒藥是誰下的?”呂祥平素刁佞,到這時,也便支吾不來。

    套上夾棍,不上五六十敲,從頭至尾,招得與陳驿丞所說的半點不差。

    夾棍上又敲了一百,重責了四十大闆,發驿再徒三年。

    将李驿丞問了一分米,因他不應擅役徒夫。

    李驿丞也就從此絕了照管。

    呂祥将養好了,仍舊帶了鎖鐐,街上讨飯。

    恨李驿丞撚他出來,對人面前發恨,稱言務要報仇。

     一日,淮安府推官查盤按臨,審錄囚犯,點到呂祥跟前。

    呂祥禀說:“李驿丞賣法縱徒,雇他上竈做飯,講過每年十二兩工食,欠下不與,因要工錢觸怒,以此晝夜淩虐,命在須臾。

    ”李驿丞站在傍邊,等他禀完了話,過去跪下,把從前這以往的實話,對查盤官禀了個明白。

    推官大怒,分付:“這等惡人,還要留他在世?驿官,帶出去自己處死,不消回話!”驿官謝了推官,領他到驿,發在牢内,禁住人不許與他飯吃。

    他還想那起初有人輪流管他吃用,不以為意,佯長跟了下獄。

    誰知此番奉了推官意旨,又兼他惡貫滿盈,閻王催符來至,禁不得三四日,斷了茶水,把一條絕歪的狗命,頃刻嗚呼。

    報了州官,将屍從牢洞裡拖将出去,拉到萬人坑邊,豬拖狗嚼,蠅蚋咕嘬。

    這是那作惡的下場,完了個畜生的話本。

    再有别人,另看下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