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八十五回 狄經曆脫身赴任 薛素姐被賺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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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狄周道:也走旱路,也走水路。

    ”素姐說:“我從小兒聽說有八百連雲棧是那裡?”狄周道:“這就是往那裡去的路上。

    大嫂,你待不往那走哩麼?”素姐恨道:“虧了這小厮!這不是跟了這低心的忘八羔子去,到那沒人煙地面,不知安着甚麼心算計我哩!” 狄希陳拜客回家,素姐千刀萬剮咒罵,口咬牙嘶的作踐,隻逼拷叫他說出是甚麼心來。

    狄希陳道:“你再打聽打聽,休聽那忘八羔子們的瞎話。

    ”素姐說:“真是該罵那淘瞎話使低心的忘八羔子!”狄希陳道:“他們又沒走過,不過是聽人的瞎話,耳朵裡就冒出腳來了。

    你問那走過那路的,看是不是。

    ”素姐又未免将信将疑,也且放過一邊,把那八分去的主意翻将轉來,成了八分不去的主意了。

     狄希陳緊着完備了祭品,墳上搭了席布大棚,擺了酒席,央了本鎮上幾個秀才充做禮生,以便祭祖行禮。

    卻說素姐從替狄家做了這們幾年媳婦,從不曾到墳上參祖先,公婆出喪,都推托害病,不曾送葬。

    這番因有了這一弄齊整行頭,不由的也欣然要去。

    梳了光頭,戴了滿頭珠翠,雪白大圓的珠子挑牌,拔絲金鳳銜着,搽着杭州宮粉,用水紅絹糊着那猴咬的鼻窟窿,内襯松花色秋羅大袖衫,外穿大紅绉紗麒麟袍,雪白的素闆銀帶,裙腰裡挂着七事合包,下穿百蝶繡羅裙,花膝褲,高底鞋。

    看了後面,依舊是個袅袅娜娜的個佳人;隻是看了前面,未免是個沒鼻子少眼睛的個鬼怪。

    猴坐上一頂骨花大轎,張上一把三檐翠傘,前呼後擁到墳上,也隻得各墳上拜了幾拜。

    然後狄希陳冠冕紅袍,象牙白帶,禮生前導,一柄灑金掌扇遮在後邊。

    禮生唱了“就位,鞠躬,興,伏。

    ”禮畢,然後回到棚内,謝那陪祭諸賓,盛設款待。

     素姐女客棚内,崔家三姨已經去世,除了他薛家親眷,便都是那一班吃齋念佛的道婆,每人抗了兩個肩膀,兩合大嘴,都在那裡虎咽狼食。

    侯、張兩位師傅,自從收了素姐這位高徒,因他上邊沒有公婆拘管,下邊不怕丈夫約束,所以氵于濟的這兩個婆娘米麥盈倉,衣裳滿櫃,要廚房就送稻草,夾箔幢就是秫稭,怕冷炕欺了師傅的蚤扶,成驢白炭,整車的木柴,往“惜薪司”上納錢糧的一般,輪流兩家供備。

    聽見素姐要往四川随任,兩人愁的就如倒了錢樹一般,隻苦沒有個計策可以攀轅卧轍,在栅内因說起蜀道艱難,素姐有個害怕不去之意,這侯、張兩個更附會得萬分利害,說他兩位:“曾到峨眉燒香,過那山峽,壞了船,幾乎落在那沒有底的江中。

    過那八百裡連雲棧,析了木橛,塌了擋闆,不虧觀音菩薩,把我們兩個使手心托住,在空飄搖,十朝半月,有個倒底的時候麼!其實這去處,但得已,不該跟了去。

    看是甚麼顯宦哩麼,住着個窄鼈鼈的首領衙裡,叫你腰還伸不開哩。

    你告訟俺說,在京裡悶的上吊,你這隻了抹頭罷。

    你修得已是将到好處,再得二三年工夫,就到成佛作祖的地位;要是撩下了,這前工盡棄,倒惱殺俺了!”素姐說:“我也想來,已是待要不去,俺那個又說的路上怎麼好走,走不上半個月就到,不過甚麼江,也沒有棧道。

    怕他哄我,我正要問聲二位師傅,誰知二位師傅都是走過的。

    不知二位師傅那昝走了幾多日子?”侯、張兩個道:“日子走的到也不多,從正月初一日起身往那裡走,到了來年六月十八日俺才來到家。

    還閏着個月,來回就隻走了一年零七個月。

    ” 素姐道:“好賊蛆心攪肚的忘八羔子!使這們低心,待哄了我去,要斷送我的殘生!”侯、張兩個道:“他也沒有甚麼惡意,不過說往遠處去,打不的光棍,用着你合他做伴兒。

    ”素姐說:“師傅,你不知道,這天殺的有話說!那年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在空野去處自家一個行走,忽然煙塵扛天,回頭看了看,隻見無數的人馬,架着鷹,牽着狗,拈弓搭箭望着我撚了來。

    叫我放開腿就跑,看看被他撚上,叫我爬倒地,手腳齊走。

    前頭可是隔着一條大江,那江翻天揭地的浪頭,後頭人馬又追的緊了,上頭一大些鷹踅着。

    叫我極了,沒了去路,鋪騰的往江裡一跳,唬得醒了,出了一身瓢澆的冷汗。

    我曾對他說了說,他心裡想着,聽說這路上有江,他待算計應我的夢。

    我跟前又沒個着己的人,有人都是他一條腿的。

    他抛我到江裡,賭着我娘家有替我出氣的兄弟哩!這明白因我修道虔誠,神靈指引,起先拿夢儆我,如今又得二位師傅開導,真是‘皇天不負好心人’!可見人隻是該要學好!” 薛大官娘子連氏,薛二官娘子巧姐,還有那正經的女人,端端正正,嘿嘿無言,靜聽這一班邪人的胡說。

    散席回家,素姐惱恨狄希陳設心謀害,又是舊性複萌,日近日疏,整日尋事打嚷。

    幸得狄希陳白日周旋人事,晚間赴席餞行,幸的無甚工夫領他的盛愛。

    他既然堅意不去,這就如遇了郊天大赦一般,還不及早鳌魚脫釣,更待何時?且又怕呂祥來到,作浪興波,那時要去不能。

    所以也卒忙急撩甲丢盔,前去赴任。

    不知呂祥回來,素姐又是如何舉動。

    此回已盡,再聽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