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七十五回 狄希陳奉文赴監 薛素姐咒罵餞行

關燈
醒世姻緣傳—— 第七十五回狄希陳奉文赴監薛素姐咒罵餞行 大抵人情樂唱随,冤家遇合喜分離。

    未聞石上三生笑,止見房中鎮日椎。

     不信鴛鴦能結頸,直嫌士女有齊眉。

    最是傷情将遠别,一篇咒罵送行詩。

     素姐替狄希陳、薛如卞、薛如兼建了超拔道場回去,悍性一些不改,隻是那旺氣叫那些光棍打去了一半,從此在家中大小身上,倒也沒工夫十分尋趁,專心緻志隻在狄希陳身上用工。

    狄希陳被他趕逐出去,咒罵得不敢入門,隻在書房宿歇。

    天氣漸漸的暄熱,自己逍遙獨處,反甚是快活,所以那被咬的創臂也都好了。

     過了端午,那明水原是湖濱低濕的所在,最多的是蚊蟲,若是沒有蚊帳,叮咬的甚是難當,終夜休想合眼。

    就是小玉蘭的床上,也有一頂夏布帳幔。

    這狄希陳既是革退了的丈夫,其實不許複入房門,也便罷了;他卻又要從新收用,說道:這房中的蚊子無人可咬,以緻他着極受餓,鑽進帳去咬他,又把小玉蘭也被蚊蟲咬壞。

    叫狄希陳仍到房中睡覺,做那蚊蟲的飯食,不惟不許他挂吊帳子,且把他的手扇盡行收起,咬得狄希陳身上就如生疥癞相似。

    這狄希陳從五月喂起,直到七月初旬,整整兩月,也便作踐得不象了人的模樣。

     誰知人心如此算計,天意另有安排。

    那年成化爺登極改元,擇在八月上下幸學,凡二千裡内的監生,不論舉貢俊秀,俱要行文到監。

    文書行到縣裡,縣官頻催起身。

    禮房到了明水,狄員外管待了他的酒飯,又送了五錢銀子,打發禮房去訖,急忙與他收拾行裝,湊辦路費,擇了七月十二日起身,不必細說。

     素姐隻恨将狄希陳放了生去,便宜了這個仇人,苦了這些蚊子沒了血食,甚是不喜,惡口涼舌,無般不咒。

    起身之時,狄希陳進房辭他媳婦。

    素姐道:“你若行到路上,撞見響馬強人,他要割你一萬刀子,割到九千九百九十九下,你也切不可紮掙!走到甚麼深溝大澗的所在,忙跑幾步,好失了腳掉得下去,好跌得爛醬如泥,免得半死辣活,受苦受罪!若走到懸崖峭壁底下,你卻慢慢行走,等他崩墜下來,壓你在内,省的又買箔卷你!要過江過河,你務必人合馬擠在一個船上,叫頭口踢跳起來,好叫你翻江祭海!尋主人家揀那破房爛屋住,好塌下來,砸得扁扁的!我聽見那昝爹說,京裡人家多有叫臭煤薰殺了的,你務必買些臭煤燒;又說街兩旁都是無底的臭溝,專常掉下人去,直等淘陽溝才撈出臭骨拾來,你千萬與那淹死鬼做了替身,也是你的陰骘:這幾件你務必揀一件做了來,早超度了我,你又好早脫生。

    ” 素姐坐在一把椅上,逐件分付。

    狄希陳低着頭,搭趿着眼,側着耳朵,端端正正的聽。

    狄周媳婦在旁聽的不耐心煩,說道:“大嫂,你怎麼來!他合你有那輩子冤仇,下意的這們咒他!你也不怕虛空過往神靈聽見麼?”又說狄希陳道:“他也咒的夠了,你不去罷?還等着咒麼?”素姐才說:“你去,你去!你隻揀着相應的死就好!”狄希陳才敢與素姐作了兩個揖,怞身出去。

    狄周媳婦道:“沒帳,隻管去。

    人叫人死,人不死;天叫人死,人才死哩。

    ” 狄希陳辭了父親,仍帶了狄周,又新雇了個廚子呂祥、小厮小選子,主仆四人,騎騾向京進發。

    那時雖是太平年景,道不拾遺,山崖不崩,江河不溢,人無疾病,可保無虞。

    隻是起身之時,未免被素姐咒得利害,煞也有些心驚。

    誰知狄周媳婦說得一些不差,平風靜浪,毫無阻滞,一直進了沙鍋門國子監東路北童七的舊居。

    其門景房舍,宛然如舊,門上貼着國子監的封條,壁上懸着禁止喧嘩的條示。

    狄周下了頭口,問那把門的人,說是國子監助教王爺的私宅,賃的是鄧公家的房。

    問童七的去向,那把門人說才搬來不多兩月,不認得有甚童七。

    問了幾家古老街坊,才知童七烏銀鋪倒了竈,報了草商被累,自缢身死;小虎哥做了戶部司官的長班;寄姐還不曾許聘與人;家事隻可過日;見在翰林院門口西去第五六家路南居住,門口有個賣棗兒火燒的,便是他家。

     狄周謝了那說信的鄰翁,複上了頭口,竟往翰林院門口奔來。

    走到那西邊第六門賣火燒的鋪子,正待要問,隻見一個婦人,身穿舊羅褂子,下穿舊白羅裙,高底砂綠潞綢鞋兒,年可四十光景,站在門口商量着買豆腐幹兒。

    狄周認道:“這不是童奶奶麼?好意思兒,一尋一個着!”童奶奶道:“狄管家呀,爺合大相公呢?”狄周道:“俺爺在家裡沒來,隻俺大哥來了,頭口上不是麼?”又使手招狄希陳道:“請下來,這就是童奶奶。

    ”狄希陳即忙下了生口,走到跟前,讓進裡邊,彼此叙說數年不見之情,與夫家長裡短,誰在誰亡;吃茶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