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九十八回 周相公勸人為善 薛素姐假意乞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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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織賣頭發網巾。

    浙江網巾又賤,織得十頂,剛好賣得二錢銀子。

    這十頂網巾,至少也得一個月工夫。

    家中有搭半畝大的空園,秀才自己輪钯撾镢,種菜灌園,母子相依度日。

    禁不得性地聰明,功夫勤力,次年歲考取了案首,即時補廪。

    一個鄉間富家莊戶,請他教書,他卻少年老成,教法又好。

    莊戶極其恭敬,束修之外,往家中供送柴米,管顧衣裳。

    莊戶凡遇有事進城,必定尋買甚麼鮮品管待先生。

     “次年科舉之年,莊戶道:‘先生這等用功,為人又好,今年定是高中的。

    我家有一小女,若不嫌我莊戶人家,我願将小女許與為婦,一些也不煩聘禮,隻在我祖先祠内點一對燭,送一盒面,此便是定禮。

    秀才回家,與母親說知。

    母子得與富室連姻,甚是歡喜。

    果然揀擇了吉日,央了一位媒,送了一對壽燭,一合喜面,做了定禮。

    這點燭送面,是他浙江的鄉風,憑有甚麼厚禮,作定這兩件是少不得的。

    就如你山東風俗,夫家過聘的時節,必定辦了祭禮,在女家祖宗上緻祭告知,這是一般的道理。

    秀才在莊戶家做先生的時候,尚且極其尊敬,況如今做了不曾過門的嬌客,這好待是不必提的。

     “到了七月半後,莊戶備了進場的衣服,出路的行李,赍的路費,收拾了自己杭船,攜帶的一切日用之類,無不周備。

    先着人往杭州尋的近便潔淨下處,跟的廚子家人。

    又不時往秀才家供給不缺。

     “秀才進過三場,回到家内,莊家凡百的周濟,洗了耳朵,等揭曉的喜報。

    果然不幾日間報到,秀才中了第七名。

    喜得個莊戶廢寝忘餐,誇道自己的眼力,能在塵埃中識得英雄。

    急忙收拾金銀,叫女婿家中支用。

    帶去省中盤纏,也有好幾百兩。

    秀才赴省去後,莊戶的親戚朋友,日逐家都來作賀,慶他女婿中了舉了。

    他也就以舉人丈人自任。

     “秀才省下完事回家,見得自家的光景,比舊大不相同,來提親的,絡繹不絕,都是顯要之家。

    起初母子也還良心尚在,都回說已經定過了親,目下正當納聘過門的時候。

    不曉得的媒人仍舊還來作伐,說到一個尚書的小姐,富貴雙全,才貌兩勝。

    母子變了初心,竟許與尚書做了女婿,納聘下禮,毀了起初與莊戶的誓盟,賴說并不曾定他女兒。

    莊戶氣得隻是要死,不願做人。

     “秀才連捷中了丁醜進士,選知縣,行取禦史,巡按應天,死在任上。

    尚書的小姐模樣到也齊整,自己生不出個兒子,又不許娶個妾。

    但是娶進門的,至久不過一月,前後也打死了十數多人。

     “那莊戶的女兒立心等候,必定要嫁一個進士才罷。

    等到二十七歲,果然一個進士斷了弦,娶他為繼。

    進士做到憲長,莊家女兒又賢,又有才,自己生了五子,個個長成。

    兩個妾生了三子,共是八子。

     “如此看來,這妻是不可休的,休書也是不可輕易與人寫的。

    這呈稿我斷然不敢奉命。

    況尊嫂如此悍戾,不近人情,這斷不是今生業帳,必定是前世冤仇,今世尋将來報複。

    天意如此,你要違了天,趕他開去,越發幹天之怒,今生報不盡,來世還要從頭報起。

    倒不如今世裡狠他一狠,等他報完了仇,他自然好去。

    ” 狄希陳道:“說的甚是有理。

    但堂上差人立逼要呈,要斷離這事,我卻如何回他?”周相公道:“你的妻子,你不願離異,也由得你。

    莫說是太守,憑他是誰,也強不得的事。

    ” 這些周折也廢了許多的時節,那個書辦又來催促要呈。

    周相公隻是攔阻,說道:“你務要聽我這個言語。

    我看他作惡異常,這惡貫也将滿的時候,叫他自己滿好,因甚你去與他滿貫?”一篇話說得狄希陳回心轉意,不肯遞呈。

     寄姐見狄希陳隻管與周相公講話,請狄希陳進去,問他事體如何。

    狄希陳把周相公勸他的說話,學與寄姐知道。

    寄姐說:“這周相公真是個好人!要是個小人氣量的,想着那尿屎澆頭,等不得有這一聲,還撺掇不及的哩。

    這好人的話,你就該聽他。

    ”狄希陳裡邊說話,書辦外邊又催。

     卻說周相公與狄希陳講訟,不防備小濃袋聽了個通前徹後,真實不虛,想道:“這事情,一定姑娘不曾曉得,要是偷幹的營生;若是姑娘知道,豈還有在衙安靜之理?但我既然知了詳細,怎好不合姑娘說知,好叫他作急的挽回,許口改過,這事還可止得。

    況且趁周相公在此,再加勸解。

    若果遞了呈子,‘一紙入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