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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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希莫就清醒了,新鮮得像一朵玫瑰花,開始了他的一天。

     他向泉水走去,因為他擁有一眼懸空的泉水,這是他發明的,或者最好說是藉助自然條件建造的。

    有一條溪水流到懸崖邊,變成瀑布落下來,瀑布旁邊有一棵橡樹向上高高地伸出的枝幹。

    柯希莫呢,就用一段楊樹皮,約有兩米長,做成一條水渠,将水引至橡樹枝上,這樣他就可以喝水和洗浴了。

    他洗澡我可以作證,因為我看見過幾次,洗的次數不多,也不是每天都洗,但他是洗澡的,他還有肥皂。

    有時心血來潮,他也會用肥皂洗衣服。

    他特地弄了個洗衣盆放在橡樹上,最後他把衣物搭在樹枝上拴的繩子上晾幹。

     總之,他在樹上什麼事情都能做,他還找到了用扡子烤炙野味的辦法,也無須下樹。

    他是這樣弄的:用火鐮點燃一個松塔,将松塔扔到地上事先築好的竈裡(這是我用幾塊光滑的石頭替他壘好的),然後從上面扔下一束束木棍和樹枝,用綁在長棍上的火鏟和火鉗控制火焰,讓它燒到架在兩根樹枝之間的肉扡上。

    這一切全要小心地去做,因為在森林裡很容易起火。

    這個爐竈卻不要緊,它就設在橡樹下面,離瀑布很近,在出現險情時,可以從瀑布中汲到足夠的水。

     就這樣,他把打獵得來的東西吃掉一些,同農民換水果蔬菜用掉一些。

    他活得相當不錯,也不再需要從家裡給他拿東西了。

    有一天我們得知他每日早上喝鮮奶,他同一隻母山羊交上朋友,這隻羊攀至一棵橄榄樹的一個矮杈上,離地隻有兩拃高,很容易上去,甚至,它無須攀登,用後腿就能跳上去。

    這樣他帶着一隻桶下到樹杈上來擠羊的奶。

    他同一隻母雞也達成了同樣的協定,那是一隻鮮紅帕多瓦①雞,下蛋很多。

    他替它在樹洞裡築了一個秘密的窩,隔天到那裡取一個蛋,用針紮兩個小眼之後喝掉。

    (注①意大意北部的一個省份) 另一個問題:大小便。

    起初,在這裡或那裡,他不在意,反正世界大得很,他随時随地行方便。

    後來他覺得這樣很不體面,于是他在麥爾當佐河的岸邊找到一棵生在僻靜而合适位置的桤樹,他可以很方便地蹲在一根枝上。

    麥爾當佐河是一道從蘆葦底下經過的深色的流水,水流湍急,兩岸的市鎮往裡面排放下水道裡的污水。

    年輕的皮奧瓦斯科·迪·隆多就這樣文明地生活着,遵從鄰居和家人的行為規範。

     在他的獵人生活中,卻缺少一種對于人力的必要補充:一隻狗。

    有我哩。

    我撲向矮樹中,灌木叢裡去尋找在半空中遇上他的子彈而栽倒下來的鸫、河雉、鹌鹑,或許還有狐狸,有時他埋伏一夜,能從一群剛剛出現在荒野裡的狐狸中截住一隻拖着長尾巴的。

    可是我隻能有時候逃出來到森林裡去找他:神父的課、作業、彌撒、同父母進餐這些事情絆住了我的身子,家庭生活的上百種責任讓我履行,因為我聽見這句話不斷地在耳邊重複:“在一個家庭裡,出一個造反者就夠受的了。

    ”它不無道理,在我整個的一生中留下了烙印。

     因此柯希莫幾乎總是獨自一人去打獵,為了取回獵獲物,當出現被擊斃的黃鵬鳥兒張着金色的翅膀挂在枝頭那樣的事情時,他就使用漁具:帶線的魚竿、鈎子或魚鈎。

    但不總是能夠得着。

    有時候打下的一隻丘鹬落到了荒地上,就被黑壓壓的一群螞蟻吃掉了。

     這裡我講的都是銜回獵物的獵犬的任務。

    因此柯希莫那時幾乎隻進行潛伏狩獵。

    他清晨或深夜趴在樹上,守候着鸫在樹尖停落,或者野兔在草地上出現,如果這樣不行,他就追随鳥兒的叫聲或者尋覓可能是長毛野獸留下的足迹,随便走動。

    當他聽見從野兔或狐狸後面傳來了狗的狂吠,他知道自己應當讓開,因為這野物不屬于他,不屬于他這樣獨個兒去碰運氣的獵人。

    對一些規矩他是恪守不悖的,雖然他從他的可靠的瞭望所可以發現和瞄準被别人的狗追趕的野獸,他從不舉槍。

    他等候沿着小路跑來豎着耳朵,睜大眼睛咻咻直喘的獵人,告訴他那頭野獸往哪個方向去了。

     有一天他看見跑來一隻狐狸:綠草裡翻起一道紅色波紋,隻所見一陣粗重的呼氣聲傳來,隻見它須毛倒豎,竄過草地,消失在刺棘叢。

    随之而來的是“汪汪汪”的叫聲,一群狗。

     那群獵狗跑來了,用鼻子嗅地,聞了兩遍發現鼻孔裡聞不到狐狸的氣味了,便拐了個直角掉頭而去。

     當它們走遠時,傳來“嗚、嗚”的嚎叫聲,一隻狗劃開地上的草竄過來,它蹦得不像一隻狗,更像一條魚,像遊水的海豚。

    它露出了獵狗的尖長的臉頰和下垂的耳朵。

    屁股呢,像條魚,就像擺動着鳍遊泳,或者說劃動着蹼足,沒有腿,爪子極長。

    它完全顯露出來了:是一隻短腳的獵犬。

     它肯定是那一群獵狗之中的,落在了後頭。

    它是那麼年輕,簡直還是一隻幼犬。

    現在那群獵狗生氣地“呼呼”直叫,因為它們斷了追蹤的痕迹。

    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