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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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

    "思嘉用十分懷疑的眼光瞪了她一眼,可是嬷嬷那張寬臉上隻流露出天真而惋惜的神情,似乎在惋惜思嘉不知媚蘭·漢密爾頓那樣像個大家閨秀。

     "把盤子放下,過來替我把腰紮緊點兒,"思嘉很不耐煩地說。

    "我想過會兒再吃一點。

    要是現在就吃,那就紮不緊了。

    "嬷嬷掩飾着得意之情,立刻放下盤子。

     "俺的小寶貝兒打算穿哪一件呀?" "那件,"思嘉答道,一面指着那團蓬亂的綠布花。

    這時嬷嬷立即起來反對了。

     "你不能穿,不行。

    那不是早晨的衣服。

    你不到下午三點不能露出胸口,況且那件衣服既沒領,也沒袖。

    你要是穿上,皮膚上就會出斑點,好像生來就這樣似的。

    去年你在薩凡納海灘上出了那些斑點,俺整個冬天都在用奶油擦呢。

    如今俺可不想再讓你出了。

    你要穿,俺就告訴你媽去。

    ""要是你在我穿好衣裳之前去對她說一句半句,我就一口也不吃你的了,"思嘉冷冷地說。

    "要是我已經穿好了,媽就來不及叫我再回來換呢。

    "嬷嬷發現自己輸在算計上了,隻好通融地歎了口氣。

    比較起來,與其讓思嘉到野宴上去狼吞虎咽,還不如任憑她在早上穿起下午的衣裳來算了。

     "給我緊緊抓住個什麼,使勁兒往裡吸氣,"她命令道。

     思嘉照她的吩咐,緊緊抓住一根床柱,站穩了身子。

    嬷嬷狠狠地使勁拉着,抽着,直到束着鲸須帶的小小的腰圍收得更小了,她眼睛裡才露出驕傲而喜悅的神色。

     "誰也沒有俺小寶貝兒這樣的腰身,"她贊賞地說。

    "每回俺給蘇倫小姐紮到20英寸以下,她就要暈過去了。

    ""呸!"思嘉喘着氣,同時帶着輕蔑的神氣說,"我這一輩子可還從未暈過呢。

    ""唔,偶爾暈那麼幾回也不礙事,"嬷嬷告訴她。

    "你有時候太性急了,思嘉小姐。

    俺幾次對你說,你見了蛇和耗子也不暈,那樣子并不體面。

    當然,俺不是說在你家裡,而是說在外邊大夥面前,俺還跟你說過————""唔,快!别說這麼多廢話了。

    我會抓到男人的。

    我就是不嚷嚷也不昏倒,看我能不能抓到。

    天啊,我的胸褡太緊了! 快穿上衣裳吧。

    " 嬷嬷小心地把那件12碼細紗布做的綠花裙子加在小山似的襯裙上,然後把低領胸衣的後背鈎上。

     "在太陽底下你要把披巾披在肩上,熱了也不要把帽子摘下來,"她吩咐說。

    "不然,你回家時就果得像老斯萊特裡小姐一樣黑了。

    現在來吃罷,親愛的,可别吃得太急,要是吃了馬上吐出來,那可不行埃"思嘉聽話地面對托盤坐下來,要是再塞進去一點東西不知自己肚子還能不能呼吸空氣。

    嬷嬷從盥洗架上摘下一條大毛巾,小心地将它的一端系在思嘉脖子上。

    另一端蓋住她的膝頭。

    思嘉從那片火腿開始,因為她喜歡吃火腿,但也隻能勉強咽下去。

     "我真恨不得早就結婚了,"她反悔似地說,一面厭煩地吃着山芋。

    "我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無休止地的勉強自己,永遠不能賃自己高興做事。

    在自己很想吃東西時期裝得小雀子那樣隻能吃一點點,真是太膩煩了。

    在自己想跑時期要慢慢地走,在自己能夠連跳兩天也不覺得累時期要裝得跳完一場華爾茲就暈倒了,這真叫人膩煩透了!我再也不想說'您真了不起呀!'來愚弄那些比我還無知得多的男人;再也不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讓男人們對我講些什麼,而且感到自命不凡……我實在不能再吃了。

    ""試試吃個熱餅,"嬷嬷好像求她似的。

     "一個女孩子要找男人為什麼就該裝得那麼傻呀?""俺想,那是因為他們男人都有自己的主張。

    他們都知道自己要哪樣的人,隻要你給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你就省掉了一大堆苦惱,也省得一輩子當處女。

    他們想要的是耗子般的小姑娘,胃口小得像雀子,一點兒見識也沒有。

    要如果一位先生懷疑你比他更有見識,他就不樂意同你這位大家小姐結婚了。

    ""要是男人們結婚之後發現他們的太太是有見識的,你以為他們會感到驚奇嗎?""是呀,可那就晚了。

    他們已經結婚了。

    況且先生們總是提防着他們的老婆會有見識。

    ""到時候我可偏要照我所想做的去做,說我所想說的話,不管人家怎樣不喜歡我。

    ""不行,你不能這樣,"嬷嬷擔憂地說。

    "隻要俺還有一口氣,就不許你這樣。

    現在吃餅吧。

    泡着肉湯吃,親愛的。

    ""我看北方佬姑娘用不着做這種傻瓜。

    我們去年在薩拉托加時,我注意到她們有許多人在男人面前也顯得很有見識似的。

    "嬷嬷輕蔑地一笑。

     "北方佬姑娘嘛!當然,俺看她們想啥說啥,不過俺沒見她們哪幾個在薩拉托加人向她們求婚的。

    ""可是北方佬也得結婚呀,"思嘉争辯說。

    "她們并非長大就行了。

    她們也要結婚,生孩子。

    她們的孩子多着呢。

    ""是為了錢男人家才娶她們的,"嬷嬷斷然說。

     思嘉把烤餅放在肉湯裡泡了泡,再拿起來吃。

    也許嬷嬷說的有些道理吧,一定有點道理,因為愛倫也說過同樣的話,不過說法不大一樣,也更委婉一些。

    實際上,她那些女友的母親全都教給自己的女兒必須做那種不能自立的、依戀别人的、小牝兔般怯生生的可憐蟲。

    其實,要養成和保持這個模樣,也需要不少的知識。

    也許她是太魯莽了。

    她常見艾希禮争論,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她許就是這種态度和她喜歡散步騎馬的有益于健康的習慣,使艾希禮害怕同她接近而轉向嬌弱的媚蘭那邊去了。

    也許,要是她變換一下策略————可是她覺得,如果艾希禮意屈服于這種預先策劃好的女人手段,她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敬佩他了。

    任何一個男人,隻要他愚蠢到了居然為一個假笑、一次暈倒和一聲"你真了不起呀"所誘惑,便是不值得要的人。

    可是好像他們全都喜歡這一套呢。

     如果她以前對艾希禮也采用了這種錯誤的策略————當然,算了,這已經是過去的事。

    如今她要采取不同的手法,正當的手法。

    她需要他,并且隻有幾個小時可以用來争取他了。

     如果暈倒,或者說假裝暈倒,便能達到目的,那就暈倒了,如果微笑,賣弄内情,或者裝傻,就能夠把他引誘過來,她倒是樂意去調一番情,也高興裝得甚至比凱瑟琳·卡爾弗特更傻。

    如果需要更加大膽的辦法呢?她也樂意采用。

    總之,成敗在此一舉了! 誰也不會告訴思嘉,說她自己的個性盡管有可怕的緻命弱點,可是跟她所能采用的任何僞裝相比,仍然更有吸引力。

     如果有人這樣告訴她,她會感到高興但同時不會相信的。

    而且那個她本人現在所處的這個文明世界也同樣不會相信,因為與以前或以後無論什麼時候比起來,這種文明對于女性天然的評價都是最低的了。

     馬車載着她在紅土大路上同威爾克斯農場馳去,此時思嘉心裡暗暗感到高興,因為母親和嬷嬷都不跟他們一起去。

    這樣,在野宴上便沒有人聳着眉頭或撅着下嘴唇來幹涉她的行動計劃了。

    當然,明天蘇倫一定會向她們描述的,不過要是一切都按思嘉所希望的進行,那麼她家裡因她與艾希禮訂婚或私奔而引起的激動,就抵消他們的不快而有餘了。

    是的,她很慶幸愛倫被迫留在家裡。

     早晨傑拉爾德喝了幾杯白蘭地,借興把喬納斯·威爾克森開除了,于是愛倫便在威爾克森離開之前留在塔拉農場檢查賬目。

    當她坐在小辦事房裡那個高高的寫字台前忙着時,思嘉進去與她吻别,喬納·威爾克森拿着帽子站在愛倫身旁,他那繃緊的黃面孔上流露着無法掩飾的又氣又恨的神情,因為他覺得自己被這樣無禮地從一個全區最好的監工位置攆走,實在難以忍受。

    何況這隻是區區一樁風流韻事所引起的呢。

    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傑拉爾德,對于埃米·斯萊特裡的娃娃,有嫌疑認用父親的不下十來個,當然也極可能包括他本人在内。

    傑拉爾德,對這個看法表示同意,至于愛倫,她卻認為他的案情并不能因此有所改變。

    喬納斯恨所有的南方人。

    他恨他們對他态度冷淡并輕視他的社會地位,盡管表面敷衍也是掩蓋不了的。

    他最恨愛倫·奧哈拉,因為她是他所恨的那些南方人的典型。

     嬷嬷作為農場女工頭留下來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