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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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和爬滿老牆角落的長春藤下遍尋無着之後,終于承認這悲哀的事實:他們都己逃離英國到某個原始的鄉間去了,那兒樹林更荒涼茂密,人口更為稀少。

    而我虔信,小人國和大人國都是地球表面實實在在的一部份。

    我毫不懷疑有朝一日我會去遠航,親眼看一看一個王國裡小小的田野、小小的房子、小小的樹木;看一看那裡的小人、小牛、小羊和小鳥們;目睹一下另一個王國裡如森林一般高聳的玉米地、碩大的猛犬、巨大無比的貓以及高塔一般的男男女女。

    然而,此刻當我手裡捧着這本珍愛的書,一頁頁翻過去,從精妙的插圖中尋覓以前每試必爽的魅力時,我找到的隻是怪異和凄涼。

    巨人成了憔悴的妖怪,矮子淪為惡毒可怖的小鬼,而格列佛則已是陷身于險境的孤獨的流浪者了。

    我不敢往下看了,合上書,把它放在桌上一口未嘗的小烘餅旁邊。

     我以前常聽這首歌,而且總覺得它歡快悅耳,因為貝茜的嗓子很甜,至少我認為如此。

    而此刻,雖然她甜蜜的嗓子依舊,但歌裡透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有時,她幹活出了神,把疊句唱得很低沉,拖得很長。

    一句“很久很久以前”唱出來,如同挽歌中最哀傷的調子。

    她接着又唱起一首民謠來,這回可是真的哀怨凄恻了。

     我的雙腳酸痛啊四肢乏力,前路漫漫啊大山荒蕪。

    沒有月光啊天色陰凄,暮霭沉沉啊籠罩着可憐孤兒的旅途。

     為什麼要讓我孤苦伶丁遠走他鄉,流落在荒野連綿峭岩重疊的異地。

    人心狠毒啊,唯有天使善良,關注着可憐孤兒的足迹。

     從遠處吹來了柔和的夜風,晴空中繁星閃爍着溫煦的光芒。

    仁慈的上帝啊,你賜福于萬衆,可憐的孤兒得到了保護、安慰和希望。

     哪怕我走過斷橋失足墜落,或是在迷茫恍惚中誤入泥淖。

    天父啊,你帶着祝福與許諾,把可憐的孤兒摟入你懷抱。

     哪怕我無家可歸無親無故,一個給人力量的信念在我心頭。

    天堂啊,永遠是歸宿和安息之所,上帝是可憐孤兒的朋友。

     “來吧,簡小姐,别哭了,”貝茜唱完了說。

    其實,她無異于對火說“你别燃燒!”不過,她怎麼能揣度出我被極度的痛苦所折磨?早上勞埃德先生又來了。

     “怎麼,己經起來了!”他一進保育室就說,“嗨,保姆、她怎麼樣了?” 貝茜回答說我情況很好。

     “那她應該高興才是。

    過來、簡小姐,你的名字叫簡,是不是?” “是,先生,叫簡·愛。

    ” “瞧,你一直在哭,簡·愛小姐,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哪兒疼嗎?” “不疼,先生。

    ” “啊,我想是因為不能跟小姐們一起坐馬車出去才哭的,”貝茜插嘴說。

     “當然不是羅!她那麼大了,不會為這點小事鬧别扭的。

    ” 這恰恰也是我的想法。

    而她這麼冤枉我傷了我的自尊,所以我當即回答,“我長得這麼大從來沒有為這種事哭過,而且我又讨厭乘馬車出去。

    我是因為心裡難受才哭的。

    ” “嘿,去去,小姐!”貝茜說。

     好心的藥劑師似乎有些莫明其妙。

    我站在他面前,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他灰色的小眼睛并不明亮,但現在想來也許應當說是非常銳利的。

    他的面相既嚴厲而又溫厚,他從從容容地打量了我一番後說: “昨天你怎麼得病的呢?” “她跌了一跤。

    ”貝茜又插嘴了。

     “跌交:又耍娃娃脾氣了!她這樣年紀還不會走路?八九歲總有了吧。

    ” “我是被人給打倒的,”我脫口而出。

    由于自尊心再次受到傷害,引起了一陣痛楚,我冒昧地作了這樣的辯解。

    “但光那樣也不會生病。

    ”我趁勞埃德先生取了一撮鼻煙吸起來時說。

     他把煙盒放入背心口袋。

    這時,鈴聲大作,叫傭人們去吃飯。

    他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是叫你的,保姆,”他說,“你可以下去啦,我來開導開導簡小姐,等着你回來,” 貝茜本想留着,但又不得不走,準時吃飯是蓋茨黑德府的一條成規。

     “你不是以為跌了跤才生病吧?那麼因為什麼呢?”貝茜一走,勞埃德先生便追問道。

     “他們把我關在一間鬧鬼的房子裡,直到天黑。

    ” 我看到勞埃德先生微微一笑,同時又皺起眉頭來,“鬼?瞧,你畢竟還是個娃娃!你怕鬼嗎?” “裡德先生的鬼魂我是怕的,他就死在那同房子裡,還在那裡停過棂。

    無論貝茜,還是别人,能不進去,是不在夜裡進那房間的。

    多狠心呀,把我一個人關在裡面,連支蠟燭也不點。

    心腸那麼狠,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 “瞎說!就因為這個使你心裡難受,現在大白天你還怕嗎?” “現在不怕,不過馬上又要到夜裡了。

    另外,我不愉快,很不愉快,為的是其他事情。

    ” “其他什麼事?能說些給我聽聽嗎?” 我多麼希望能原原本本回答這個問題!要作出回答又何其困難:孩子們能夠感覺,但無法分析自己的情感,即使部分分折能夠意會,分析的過程也難以言傳。

    但是我又擔心失去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吐苦水的機會。

    所以局促不安地停了一停之後,便琢磨出一個雖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