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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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

     晚飯後他開始問我很多問題,我上哪兒去了呀,在幹些什麼呀,怎麼找到他的呀。

    不過我回答得很簡略,那夜已經太晚,無法細談了。

    此外,我不想去撥動那劇烈震顫的心弦——不想在他的心田開掘情感的新泉。

    我眼下的唯一目的是使他高興。

    而如我所說他已很高興,但反複無常。

    要是說話間沉默了一會兒,他會坐立不安,碰碰我,随後說,“簡。

    ” “你是十十足足的人嗎,簡?你肯定是這樣的嗎?” “我誠懇地相信是這樣。

    羅切斯特先生。

    ” “可是,在這樣一個悲哀的黑夜,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冷落的爐邊呢?我伸手從一個傭工那兒取一杯水,結果卻是你端上來的。

    我問了個問題,期待着約翰的妻子回答我,我的耳邊卻響起了你的聲音。

    ” “因為我替瑪麗端着盤子進來了。

    ” “我現在與你一起度過的時刻,讓人心馳神迷。

    誰能料到幾個月來我挨過了黑暗、凄涼、無望的生活?什麼也不幹,什麼也不盼,白天和黑夜不分。

    爐火熄了便感到冷;忘記吃飯便覺得餓。

    随後是無窮無盡的哀傷,有時就癡心妄想,希望再見見我的簡。

    不錯,我渴望再得到她,遠勝過渴望恢複失去的視力。

    簡跟我呆着,還說愛我,這怎麼可能呢?她會不會突然地來,突然地走呢?我擔心明天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 在他這樣的心境中,給他一個普普通通、實實在在的回答,同他煩亂的思緒毫無聯系,是再好不過了,也最能讓他放下心來。

    我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并說眉毛已被燒焦了,我可以敷上點什麼,使它長得跟以往的一樣粗、一樣黑。

     “随你怎麼做好事對我有什麼用處呢,慈善的精靈?反正在關鍵時刻,你又會抛棄我——像影子一般消失,上哪兒去而又怎麼去,我一無所知,而且從此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 “你身邊有小梳子嗎,先生?” “幹嘛,簡?” “把亂蓬蓬的黑色鬃毛梳理一下。

    我湊近你細細打量時,發現你有些可怕。

    你說我是個精靈,而我相信,你更像一個棕仙。

    ” “我可怕嗎,簡?” “很可怕,先生。

    你知道,你向來如此。

    ” “哼!不管你上哪兒呆過一陣子,你還是改不掉那淘氣的樣子。

    ” “可是我同很好的人呆過,比你好得多,要好一百倍。

    這些人的想法和見解,你平生從來沒有過。

    他們比你更文雅,更高尚。

    ” “你究竟跟誰呆過?” “要是你那麼扭動的話,你會弄得我把你的頭發拔下來,那樣我想你再也不會懷疑我是實實在在的人了吧。

    ” “你跟誰呆過一陣子?” “今天晚上别想從我嘴裡把話掏出來了,先生。

    你得等到明天。

    你知道,我把故事隻講一半,會保證我出現在你的早餐桌旁把其餘的講完。

    順便說一句,我得留意别隻端一杯水來到你火爐邊,至少得端進一個蛋,不用講油煎火腿了。

    ” “你這個愛嘲弄人的醜仙童—一算你是仙女生,凡人養的!你讓我嘗到了一年來從未有過的滋味。

    要是掃羅能讓你當他的大衛,那就不需要彈琴就能把惡魔趕走了。

    ” “瞧,先生,可把你收拾得整整齊齊,象象樣樣了。

    這會兒我得離開你了。

    最近三天我一直在旅途奔波,想來也夠累的。

    晚安!” “就說一句話,簡,你前一陣子呆的地方光有女士嗎?” 我大笑着抽身走掉了,跑上樓梯還笑個不停。

    “好主意!”我快活地想道。

    “我看以後的日子我有辦法讓他急得忘掉憂郁了。

    ” 第二天一早,我聽見他起來走動了,從一個房間摸到另一個房間。

    瑪麗一下樓,我就聽見他問:“愛小姐在這兒嗎?”接着又問:“你把她安排在哪一間?裡面幹燥嗎?她起來了嗎?去問問是不是需要什麼,什麼時候下來?” 我一想到還有一頓早餐,便下樓去了。

    我輕手輕腳進了房間,他還沒有發現我,我就已瞧見他了。

    說實在目睹那麼生龍活虎的人淪為一個恹恹的弱者,真讓人心酸。

    他坐在椅子上——雖然一動不動,卻并不安分,顯然在企盼着。

    如今,習慣性的愁容,己镌刻在他富有特色的臉龐上。

    他的面容令人想起一盞熄滅了的燈,等待着再度點亮——唉!現在他自己已無力恢複生氣勃勃、光彩照人的表情了,不得不依賴他人來完成。

    我本想顯得高高興興、無憂無慮,但是這個強者那麼無能為力的樣子,使我心碎了。

    不過我還是盡可能輕松愉快地跟他打了招呼: “是個明亮晴朗的早晨呢,先生,”我說。

    “雨過天晴,你很快可以去走走了。

    ” 我已喚醒了那道亮光,他頓時容光煥發了。

     “呵,你真的還在,我的雲雀!上我這兒來。

    你沒有走,沒有飛得無影無蹤呀?一小時之前,我聽見你的一個同類在高高的樹林裡歌唱,可是對我來說,它的歌聲沒有音樂,就像初升的太陽沒有光芒。

    凡我能聽到的世間美妙的音樂,都集中在簡的舌頭上,凡我能感開到的陽光,都全聚在她身上。

    ” 聽完他表示對别人的依賴,我不禁熱淚盈眶。

    他仿佛是被鍊條鎖在栖木上的一頭巨鷹,竟不得不企求一隻麻雀為它覓食。

    不過,我不喜歡哭哭啼啼,抹掉帶鹹味的眼淚,便忙着去準備早餐了。

     大半個早上是在戶外度過的。

    我領着他走出潮濕荒涼的林子,到了令人心曠怡豔的田野。

    我向他描繪田野多麼蒼翠耀眼,花朵和樹籬多麼生氣盎然,天空又多麼湛藍閃亮。

    我在一個隐蔽可愛的地方,替他找了個座位,那是一個幹枯的樹樁。

    坐定以後,我沒有拒絕他把我放到他膝頭上。

    既然他和我都覺得緊挨着比分開更愉快,那我又何必要拒絕呢?派洛特躺在我們旁邊,四周一片寂靜。

    他正把我緊緊地樓在懷裡時突然嚷道: “狠心呀,狠心的逃跑者!呵,簡,我發現你出走桑菲爾德,而又到處找不着你,細看了你的房間,斷定你沒有帶錢,或者當錢派用處的東西,我心裡是多麼難受呀!我送你的一根珍珠項鍊,原封不動地留在小盒子裡。

    你的箱子捆好了上了鎖,像原先準備結婚旅行時一樣。

    我自問,我的寶貝成了窮光蛋,身邊一個子兒也沒有,她該怎麼辦呢?她幹了些什麼呀?現在講給我聽聽吧。

    ” 于是在他的敦促之下,我開始叙述去年的經曆了。

    我大大淡化了三天的流浪和挨餓的情景,因為把什麼都告訴他,隻會增加他不必要的痛苦。

    但是我确實告訴他的一丁點兒,也撕碎了他那顆忠實的心,其嚴重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料。

     他說,我不應該兩手空空地離開他,我應該把我的想法跟他說說。

    我應當同他推心置腹,他決不會強迫我做他的情婦。

    盡管他絕望時性情暴烈,但事實上,他愛我至深至親,絕不會變成我的暴君。

    與其讓我把自己舉目無親地抛向茫茫人世,他甯願送我一半财産,而連吻一下作為回報的要求都不提。

    他确信,我所忍受的比我說給他聽的要嚴重得多。

     “嗯,我受的苦再多,時間都不長。

    ”我回答。

    随後我告訴他如何被接納進沼澤居;如何得到教師的職位,以及獲得财産,發現親戚等,按時間順序,——叙述。

    當然随着故事的進展,聖·約翰·裡弗斯的名字頻頻出現。

    我一講完自己的經曆,這個名字便立即提出來了。

     “那麼,這位聖·約翰是你的表兄了?” “是的,” “你常常提到他,你喜歡他嗎?” “他是個大好人,先生,我不能不喜歡他。

    ” “一個好人?那意思是不是一個體面而品行好的五十歲男人?不然那是什麼意思?” “聖·約翰隻有二十九歲,先生。

    ” “Jeuneencore,”就像法國人說的。

    “他是個矮小、冷淡、平庸的人嗎?是不是那種長處在于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