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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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過程很快穩定了她的情緒。

    待到她卷發梳得溜光,一束束垂着,穿上了粉紅色的緞子罩衣,系好長長的腰帶,戴上了網眼無指手套,她看上去已是像任何一位法官那麼嚴肅了。

    這時已沒有必要提醒她别弄亂自己的服裝,她穿戴停當後,便安靜地坐在小椅子上,急忙小心地把緞子裙提起來,唯恐弄皺了。

    還向我保證,她會一動不動坐在那裡,直到我準備好為止。

    我很快就穿戴好了。

    我立即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銀灰色的那一件,專為參加坦普爾小姐的婚禮購置的,後來一直沒有穿過),把頭發梳得平平伏伏,并戴上了我僅有的飾品,那枚珍珠胸針。

    随後我們下了樓。

     幸虧還有另外一扇門通客廳,不必經過他們都坐着吃飯的餐廳。

    我們看到房間裡空無一人,大理石砌成的壁爐中,一堆旺火靜靜地燃燒着;桌上裝飾着精緻的花朵,燭光在花朵中間孤寂地閃亮,平添了幾分歡快。

    拱門前懸挂着大紅門簾,雖然我們與毗連的餐室中的客人之間,僅一層之隔,但他們話說得那麼輕,除了柔和的嗡嗡聲,彼此之間的交談一點都聽不清楚。

     阿黛勒似乎仍受着嚴肅氣氛的震懾,一聲不吭地坐在我指給她的小凳上。

    我退縮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随手從臨近的台子上取了本書,竭力讀下去。

    阿黛勒把她的小凳子搬到我腳邊,不久便碰了碰我膝頭。

     “怎麼啦,阿黛勒?” “Estcequejenepuispasprendreuneseuledecesfleursmagnifiques,mademoiselle?Seulementpourcompletermatoilette.” “你對自己的‘toilette’想得太多啦,阿黛勒,不過你可以戴一朵花。

    ”于是我從花瓶裡掐下一朵花來,系在她的彩帶上,她舒了口氣,顯出一種不可言喻的滿足,仿佛她的幸福之杯此刻已經斟滿了。

    我轉過臉去,掩飾自己抑制不住的微笑。

    在這位巴黎小女子天生對服飾的熱烈追求中,既有幾分可笑,又有幾分可悲。

     這時響起了輕輕的起立聲,帳幔被撩到了拱門背後,露出了餐室,隻見長長的桌上擺滿了盛甜點心的豪華餐具,燭光傾瀉在銀制的和玻璃的器皿上。

    一群女士站在門口。

    随後她們走了進來,門簾在身後落下。

     她們不過八位,可不知怎地,成群結隊進來的時候,給人的印象遠不止這個數目。

    有些個子很高,有些一身著白。

    她們的服裝都往外伸展得很闊,仿佛霧氣放大了月亮一樣,這些服裝也把她們的人放大了。

    我站起來向她們行了屈膝禮,有一兩位點頭回禮,而其餘的不過盯着我看而已。

     她們在房間裡散開,動作輕盈飄拂,令我想起了一群白色羽毛的鳥。

    有些人一下子坐下來,斜倚在沙發和卧榻上;有的俯身向着桌子,細細揣摩起花和書來,其餘的人則團團圍着火爐。

    大家都用低沉而清晰的調子交談着,似乎這已成了她們的習慣。

    後來我知道了她們的大名,現在不妨來提一下。

     首先是埃希頓太太和她的兩個女兒。

    她顯然曾是位漂亮的女人,而且保養得很好。

    她的大女兒艾米個頭比較小,有些天真,臉部和舉止都透出了孩子氣,外表也顯得很調皮。

    她那白色的薄紗禮服和藍色的腰帶很合身。

    二女兒路易莎的個子要高些,身材也更加優美,臉長得很不錯,屬于法國人所說的“minoischiffonne”那一類,姐妹倆都像百合花那麼白淨。

     林恩夫人四十歲上下,長得又大又胖,腰背筆直,一臉傲氣,穿着華麗的閃緞衣服。

    烏黑的頭發在一根天藍色羽毛和一圈寶石的映襯下閃閃發光。

     登特上校太太不象别人那麼招搖,不過我認為更具貴婦風度。

    她身材苗條,面容白皙溫和,頭發金黃。

    她的黑色緞子服、華麗的外國花邊圍巾以及珍珠首飾,遠比那位有爵位的貴婦閃光的豔服更賞心悅目。

     但三位最令人矚目的——也許部分是由于她們在這一群人中個子最高——是富孀英格拉姆夫人和她的女兒布蘭奇和瑪麗。

    她們是三位個子極高的女人。

    這位太太年齡可能在四十與五十之間,但身材依然很好,頭發依然烏黑(至少在燭光下),牙齒也明顯地依然完整無缺。

    多數人都會把她看成是那個年紀中的美人。

    以形體而言,她無疑就是這樣。

    不過她的舉止和表情顯出一種令人難以容忍的傲慢。

    她生就一副羅馬人的臉相。

    雙下巴連着柱子一樣的脖子。

    在我看來,這樣的五官不僅因為傲慢而顯得膨脹和陰沉,而且還起了皺紋。

    她的下巴由于同樣的原因總是直挺挺的簡直不可思議。

    同時,她的目光兇狠冷酷,使我想起了裡德太太的眼睛。

    她說話裝腔作勢,嗓音深沉,聲調誇張,語氣專橫——總之,讓人難以忍受。

    一件深紅絲絨袍,一頂用印度金絲織物做的披肩式軟帽賦予她(我估計她這樣想)一種真正的皇家氣派。

     布蘭奇和瑪麗都是同樣身材——像白楊一樣高大挺拔,以高度而論,瑪麗顯得過份苗條了些,而布蘭奇活脫脫像個月亮女神。

    當然我是懷着特殊的興趣來注意她的。

    第一我希望知道,她的外貌是不是同費爾法克斯太太的描繪相符;第二想看看她是不是像我憑想象畫成的微型肖像畫;第三——這總會暴露——是否像我所設想的那樣,會适合羅切斯特先生的口味。

     就外貌而言,她各方面都與我的畫和費爾法克斯太太的描繪相吻合。

    高高的胸部、傾斜的肩膀、美麗的頸項、烏黑的眸子和黑油油的卷發,一應俱全——但她的臉呢?一—活象她母親的,隻是年青而沒有皺紋。

    一樣低低的額角,一樣高傲的五官,一樣盛氣淩人。

    不過她的傲慢并不那麼陰沉。

    她常常笑聲不絕,而且笑裡含着嘲弄,這也是她那彎彎的傲氣十足的嘴唇所常有的表情。

     據說天才總有很強的自我意識。

    我無法判斷英格拉姆小姐是不是位天才,但是她有自我意識——說實在相當強。

    她同溫文而雅的登特太太談起了植物。

    而登特太太似乎沒有研究過那門學問,盡管她說喜愛花卉,“尤其是野花”。

    英格拉姆小姐卻是研究過的,而且還神氣活現地賣弄植物學字眼,我立刻覺察到她在追獵(用行話來表達)登特太太,也就是說,在戲弄她的無知。

    她的追獵也許很譏诮,但決非厚道。

    她彈了鋼琴,她的演技很高超;她唱了歌,她的嗓子很優美;她單獨同她媽媽講法語,她講得很出色,非常流利,語調也正确。

     與布蘭奇相比,瑪麗的面容顯得更溫順坦率,五官更為柔和,皮膚也要白皙幾分(英格拉姆小姐像西班牙人一樣黑)——但瑪麗缺乏活力,面部少有表情,眼目不見光澤。

    她無話可說,一坐下來,便像壁龛裡的雕像那樣,一動不動。

    姐妹倆都穿着一塵不染的素裝。

     那麼,我現在是不是認為,英格拉姆小姐有可能成為羅切斯特先生的意中人呢?我說不上來——我不了解他在女性美方面的好惡。

    要是他喜歡端莊,她正是端莊的典型,而且她多才多藝,充滿活力。

    我想多數有身份的人都會傾慕她,而他确實傾慕她,我似乎已有依據。

    要消除最後的一絲懷疑,就隻要看他們呆在一起時的情景就行了。

     讀者呵,你别以為阿黛勒始終在我腳邊的小凳子上端坐不動,她可不是。

    女士們一進來,她便站起來,迎了上去,端端正正鞠了一躬,并且一本正經地說: “Bonjour,mesdames.” 英格拉姆小姐帶着嘲弄的神情低頭看她,并嚷道:“哈,一個多小的玩偶!” 林恩太太說道,“我猜想她是羅切斯特先生監護的孩子——他常挂在嘴邊的法國小姑娘。

    ” 登特太太和藹地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吻。

    艾米和路易莎·埃希頓不約而同地叫道: “多可愛的孩子!” 随後她們把她叫到一張沙發跟前。

    此刻她就坐在沙發上,夾在她們中間,用法語和蹩腳的英語交替聊天,不但引起了年輕小姐們的注意,而且也驚動了埃希頓太太和林恩太太。

    阿黛勒心滿意足地受着大夥的寵愛。

     最後端上了咖啡,男賓們都被請了進來。

    要是這個燈火輝煌的房間還有什麼幽暗所在的話,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