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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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時不覺毛骨愧然,不過沒有打寒顫,也沒有頭暈。

     “把手伸給我,”他說,“可不能冒讓你昏倒的危險。

    ” 我把手指放在他手裡。

    “溫暖而沉着”便是他的評價。

    他轉動了一下鑰匙,開了門。

     我看見了一個似曾見過的房間,記得就在費爾法克斯太太帶我流覽整幢房子的那一天。

    房間裡懸着挂毯,但此刻一部份已經卷了起來,露出了一扇門,以前是遮蔽着的。

    門敞開着,裡面的燈光射向門外。

    我從那裡聽到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咆哮聲,同狗叫差不多。

    羅切斯特先生放下蠟燭,對我說了聲“等一下,”便往前向内間走去。

    他一進去便響起了一陣笑聲,先是鬧鬧嚷嚷,後來以格雷斯.普爾妖怪般的哈哈聲而告終。

    她當時就在那兒。

    他一聲不吭地作了安排,不過我還聽到有人低聲地同他說了話。

    他走了出來,随手關了門。

     “這兒來,簡!”他說,我繞到了一張大床的另外一頭,這張帷幔緊鎖的床遮去了大半個房間。

    床頭邊有把安樂椅,椅子上坐了個人,除了外套什麼都穿上了。

    他一動不動,腦袋往後靠着,雙眼緊閉。

    羅切斯特先生把蠟燭端過他頭頂。

    從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我認出了那個陌生人梅森。

    我還看到,他内衣的一邊和一隻胳膊幾乎都浸透了血。

     “拿着蠟燭,”羅切斯特先生說。

    我取過蠟燭,而他從臉盆架上端來了一盆水。

    “端着它,”他說。

    我聽從了。

    他拿了海綿,在臉盆裡浸了一下,潤了潤死屍般的臉。

    他向我要了嗅鹽瓶,把它放在梅森的鼻子底下。

    不久梅森先生張開眼睛,呻吟起來。

    羅切斯特先生解開了傷者的襯衫,那人的胳膊和肩膀都包紮了繃帶。

    他把很快滴下來的血用海綿吸去。

     “有生命危險嗎?”梅森先生喃喃地說。

     “去去!沒有——不過劃破了一點皮。

    别那麼消沉,夥計。

    鼓起勁兒來!現在我親自給你去請醫生,希望到了早上就可以把你送走。

    簡——”他繼續說。

    , “什麼,先生?” “我得撇下你在這間房子裡,同這位先生呆上一小時,也許兩小時。

    要是血又流出來,你就象我那樣用海綿把它吸掉。

    要是他感到頭昏,你就把架子上的那杯水端到他嘴邊,把鹽放在他鼻子底下。

    無論如何不要同他說話——而——理查德——如果你同她說話,你就會有生命危險,譬如說張開嘴——讓自己激動起來——那我就概不負責了。

    ” 這個可憐的男人哼了起來。

    他看上去好像不敢輕舉妄動,怕死,或者害怕别的什麼東西,似乎差不多使他僵硬了。

    羅切斯特先生這這時已浸染了血的海綿放進我手裡,我就照他那樣使用起來。

     他看了我一會兒,随後說,“記住!——别說話!”便離開了房間。

    鑰匙在鎖孔喀喀響起,他遠去的腳步聲聽不到時,我體會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結果我就在這裡三層樓上了,被鎖進了一個神秘的小房間。

    我的周圍是暗夜,我的眼皮底下和手下,是白煞煞血淋淋的景象;一個女謀殺犯與我幾乎隻有一門之隔。

    是的——那令人膽顫心驚——其餘的倒還可以忍受。

    但是我一想到格雷斯·普爾會向我撲來,便渾身直打哆嗦了。

     然而我得堅守崗位。

    我得看着這鬼一樣的面孔——看着這色如死灰、一動不動,不許張開的嘴唇——看着這雙時閉時開,時而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時而盯着我,吓得總是呆滞無光的眼睛。

    我得把手一次次浸入那盆血水裡,擦去淌下的鮮血,我得在忙碌中眼看着沒有剪過燭蕊的燭光漸漸暗淡下去,陰影落到了我周圍精緻古老的挂毯上,在陳舊的大床的帷幔下變得越來越濃重,而且在對面一個大櫃的門上奇異地抖動起來——櫃子的正面分成十二塊嵌闆,嵌闆上畫着十二使徒的頭,面目猙獰,每個頭單獨占一塊嵌闆,就像在一個框框之中。

    在這些頭顱的上端高懸着一個烏木十字架和殉難的基督。

     遊移的暗影和閃爍的光芒在四處浮動和跳躍,我一會兒看到了胡子醫生路加垂着頭;一會兒看到了聖約翰飄動的長發;不久又看到了猶大魔鬼似的面孔,在嵌闆上突現出來,似乎漸漸地有了生命,眼看就要以最大的背叛者撒旦的化身出現。

     在這種情形下,我既得細聽又得靜觀,細聽有沒有野獸或者那邊窠穴中魔鬼的動靜。

    可是自從羅切斯特先生來過之後,它似乎已被鎮住了。

    整整一夜我隻聽見過三聲響動,三次之間的間隔很長——一次吱吱的腳步聲,一次重又響起短暫的狗叫似的聲音,一次人的深沉的呻吟聲。

     此外,我自己也心煩意亂。

    究竟是一種什麼罪行,以人的化身出現,蟄居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大廈裡,房主人既無法驅趕也難以制服?究竟是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在夜深人靜之時沖将出來,弄得一會兒起火,一會兒流血?究竟是什麼畜生,以普通女人的面貌和體态僞裝自己,發出的聲音一會兒象假冒的魔鬼,一會兒像覓腐屍而食的猛禽? 我俯身面對着的這個人——這個普普通通言語不多的陌生人——他是怎麼陷入這個恐怖之網呢?為什麼複仇之神要撲向他呢?是什麼原因使他在應當卧床安睡的時刻,不适時宜地來這裡投宿?我曾聽羅切斯特先生在樓下指定了一個房間給他——是什麼東西把他帶到這兒來的呢?為什麼别人對他施暴或者背棄,他此刻卻那麼俯首貼耳?為什麼羅切斯特先生強迫他遮遮掩掩,他竟默默地順從?這回,羅切斯特先生的一位賓客受到了傷害,上次他自己的性命遭到了惡毒的暗算,而這兩件事他竟都秘密掩蓋,故意忘卻!最後,我看到梅森先生對羅切斯特先生服服貼貼,羅切斯特先生的火暴性子左右着梅森先生半死不活的個性。

    聽了他們之間寥寥幾句對話,我便對這個看法很有把握。

    顯然在他們以往的交談中,一位的消極脾性慣于受另一位的主動精神的影響,既然如此,那麼羅切斯特先生一聽梅森先生到了,怎麼會頓生失望之情呢?為什麼僅僅這個不速之客的名字——羅切斯特先生的話足以使他像孩子一樣乖乖的——幾小時之前,在羅切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