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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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跳動,可是他最後跨在那棵山毛榉樹最低的枝幹上了。

    往下去,直接跳到地面上還有一定的高度,但是不算很高。

    甯可往下跳也比等着那頭野獸停止發出那又象呼吸又象貓叫似的刺耳叫聲之後做出的動作要強。

     柯希莫幾乎要往下跳了,擡起一條腿,可是兩種沖動在他心裡發生沖突一一天生的自衛本能同甯死不下地的決心一一與此同時他又用胯骨的膝蓋夾緊了樹幹。

    當少年猶豫不決之時,那貓覺得正是撲過來的時機。

    柯希莫不知如何做是好,索性閉上眼睛,抽出短劍,胡亂地砍過去,那貓輕易地躲過了落到了他的頭的上方,打定主意用爪子将他抓起來。

    柯希莫的臉上挨了一爪子,俱他卻沒有摔下去,他原本用膝蓋夾着樹幹,此時兩腿緊緊夾住身子往後上仰,順着樹幹倒翻下去。

    一切與貓的估計相反,貓的身子倒向一側,它自己險些掉下去。

    它想穩住自己,用爪子勾住樹幹,扭動軀體在空中轉一圈。

    一秒鐘,這對于柯希莫足夠了。

    他趁其不備一下子翻身挺起,将短劍刺向貓的腹底,深紮進去,那隻貓痛得嗷嗷直叫。

     他脫險了,渾身粘滿血污,舉着那柄紮着野物的短劍就象是拿着一根烤肉扡,一邊臉頰上被抓破了,留下一道從眼臉至下巴的長長傷痕。

    他由于傷口的疼痛和勝利的歡欣而放聲嘶吼起來。

    他的頭腦還不清楚,在這初次獲勝的拼命時刻,隻是緊緊地摟着樹幹,牢牢地握着短劍,死死地揪着那隻死貓。

    現在他體驗到赢得勝利要經曆何等的痛苦,他明白自己從此踏上了自己所選定的道路;在這條征途上失敗者是無退路的。

     于是我望見他沿着樹幹走來,一臉一頭直至背心上都是鮮血淋漓,變形的三角帽下發辮松散開來,手裡揪着尾巴提着那隻死野貓,這會兒這東西象是一隻貓了,也隻是一隻貓了。

     我向站在陽台上的女将軍跑去“母親大人,”我大聲喊:“他受傷了!” “什麼?傷勢如何?”她已經調準了望遠鏡。

     “他傷得象個傷兵!”我說道。

    女将軍認為我的形容很貼切,因為她将望遠鏡對準他時,他在樹上跳得比以前更迅速。

    她說:“一定是。

    ” 她立刻叫人準備好紗布、橡皮膏和藥膏,象是一個營的救護車應當提供的一應藥品,她把這一切交給我,讓我送給他,根本就沒有提起讓他回家來就醫的表示,我拿着繃帶包,跑進花園,在緊靠着翁達利瓦家院牆的那棵桑樹下等他;因為他已經從玉蘭樹上下來了。

     在翁達利瓦家的花園裡,他手裡提着那隻被殺死的野物,神氣活現地象個凱旋歸來的勇士。

    他在别墅前的空場上看見什麼啦?一輛正待出發的馬車,仆人們在頂層上裝放行李箱,在一群管家和穿黑衣棠的表情極其嚴肅的大姑小姨之中,隻見薇莪拉穿着出門旅行的衣服摟着侯爵和侯爵夫人。

     “薇莪拉!”他喊道,提着尾巴舉起那隻貓。

    “你去哪兒?” 站在馬車邊的人們一齊舉目向樹上望去,看見他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瘋瘋傻傻地提着那隻死獸,開始一陣恐慌的騷動。

    “他又來了!變成了這副模樣!”那些姑媽姨母們象是生氣了,一道上前将小女孩推向馬車。

     薇莪拉高高地翹起鼻子,露出一臉的輕蔑,那是對親眷們表示厭煩和傲慢的一種輕蔑,但也可能是針對柯希莫的,她清清楚楚地說:“他們送我去寄宿學校!”她轉身跨上馬車,不屑一顧,對于他和他的獵獲物。

     車門已經關上,車夫在他的座位上坐好,而柯希莫還不肯承認出發的陣勢,設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力圖讓她明白他那血淋淋的勝利品是奉獻給她的,但是他除了朝她大聲叫嚷之外不知道如何解釋:“我打到一隻野貓!” 馬鞭劈啪一聲甩開,馬車在女人們揮動的手帕中啟程,從車門裡傳出一聲:“真棒!”是薇莪拉的聲音,不知是誇獎還是嘲弄。

     這就是他們分手的情景。

    在柯希莫身上,緊張、抓傷的疼痛,由于沒有從自己的業績中獲得光耀而産生的沮喪,那種突然的離别帶來的傷心絕望,一齊堵在胸口,化作一陣放聲痛哭釋放出來,他狂呼、尖叫,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起來。

     “滾出去!滾出去!野小子!從我們家花園滾出去!”女人們罵起來。

    翁達利瓦家的人全體出動,操起長棍或擲石子來驅趕他。

     柯希莫抽泣着厲聲吼叫,将死貓朝走到他腳下的人臉上摔過去,仆人們提着尾巴撿起那隻畜牲,扔進一個糞池裡。

     當我得知我們的芳鄰離去時,頓時覺得柯希莫将會下樹。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我哥哥留在樹上的決心同她,或者說也同她聯系在一起。

     然而我并沒有把這想法說出來。

    我爬上樹把繃帶和藥膏送給他,他自己醫治臉上和胳臂上的抓傷,後來他要一條帶鈎子的釣魚線。

    他用來從一棵樹幹橫斜在翁達利瓦家的糞池上面的橄榄樹上将死貓釣上來,他剝下貓皮,鞣好,替自己做成一頂帽子。

    這是我們看見他一生之中戴過的皮帽中的第一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