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回 郁忠憤挂冠歸去 莽風塵到處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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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他議論了康黨一回,吾也不管衆人在座,就問貴姓台甫?他笑說吾得了瘋疾。

    吾說吾并不瘋,吾朋友中沒有這人。

    他笑說,你不認識王次弢麼?吾故作大驚,說道:‘王次弢是上過條陳講變法的,怎麼如今變了一個人似的,還恐你冒他的名。

    吾決不信。

    ’虧他老臉回說道: ‘伯玉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之非,是勇于改過的。

    ’”說得仲玉、北山大笑。

    三人談一回,微月上窗,一庭秋影。

    遠聽鳴蟲唧唧的響,二人覺得百感交集,獨有北山不言不語,也不知他肚裡想什麼。

    仲玉道:“吾這個月底,要想回去。

    ”元伯道:“很好!吾也有此想,隻是内人病了,看來這月是不能走的了。

    ”二人正在說話,忽聽北山在床上發恨道:“常熟既出了一個巨奸大猾、罪魁禍首,必須再聘個為國忘身的大忠臣,方給吾常熟人争争氣。

    不然,吾們的臉子都辱沒盡了。

    ”仲玉、元伯不禁笑道:“你去做為國忘身的大忠臣吧。

    ”北山不語。

    元伯說一回閑話,就回去了。

    且說仲玉于數日内料理行裝,到衙門去告了假,北山到年家去辭了館,便同出京,到天津搭上輪船,三日即到上海。

    二人歸心如箭,在上海也不耽擱,就喚棧房夥計雇了一隻無錫快船,搬上行李,立刻開船。

    一路順風順水,兩日到了常熟。

    仲玉回家,北山回梅李一次,就要到蘇州。

    仲玉道:“吾也有事到蘇州去,與你同走吧。

    ” 當日即包了船,二人上船,明日到了蘇州。

    北山到貝家丈人處,仲玉自去看朋友。

    在岸上一連住了三日,就想回船。

    那朋友留不住,即送到船上,與仲玉别了。

    仲玉步進艙内,隻見荀北山呆坐在裡面,心内大詫,也就明白了八九分,想道:吾不去問他,看他怎麼的?二人怔怔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言不語,足足坐了一個時辰。

    隻見北山長歎一聲,眼中含着一泡眼淚,欲墜不墜的光景。

    忽然頓足恨道:“吾看還是這條路好。

    ”仲玉禁不住問道:“哪一條路呢?”北山大聲道:“做和尚去。

    ”仲玉嗤的笑道:“你好好的一個人,不想去幹些事業,倒要入空門了。

    你自己想想,可笑不可笑?”北山道:“吾這個日子不要過了。

    ”仲玉道:“何至于。

    古語所謂:人生半哀樂,天地有順逆,此境是人人有的,越是有志氣有才略的人,處逆境的日子越多,并不是他喜歡與豪傑君子厮纏,是天教他磨煉這些豪傑君子,暗裡助他成名的,你須明白這個道理。

    ”北山半響不語。

    仲玉要問他貝家的情形,恐怕惹起他的呆性,也就無語,叫船上夥計開船回常熟。

     北山無精打采,依然舊時模樣,仲玉也不大去睬他。

    誰知北山這回上蘇州,卻弄出一個大大的笑話。

    他到貝家,非但不能見夫人,連丈人、丈母都不曾見,卻得了丈人的二十七條規約。

    第一條,是北山不準擅入貝家門,如來問候,須由門人進去禀達,見則請進,不見即回。

    第二條,是要北山在人面前不準說自己是貝家的女婿。

    第三條,是什麼如北山負恩娶妾,則小女任憑改嫁,亦小德出入可也。

    餘的做書人記不得許多,隻好付之缺如。

    當時将二十七條規約,交帳房先生發出來,要北山簽約。

    說如北山不簽,即将亂棒打出,以後再不準上門。

    可憐北山一氣攻心,幾乎死去,他又不會說什麼,要想進去,宅門上有仆人攔住,到後來隻得簽了,帳房就叫人送他回船,說改日再來。

    你道這種開天辟地少有的怪事,教北山不要氣瘋麼?仲玉如何知道,隻得時時将浮言勸導。

    北山正是病後,受了風霜跋涉,又受了這回悶氣,重又病起來,直到年終方愈。

    到次年二月,仲玉又要束裝進京。

    那日,幾個舊友汪鹣齋、徐燕樓、吳瓊秋聚在書齋小酌。

    仲玉勸北山同行,北山決意不去。

    燕樓道:“現今當京官,也無甚道理。

    吾有一個同年,是在四川做成都府,姓吳名士春。

    那人聲氣廣通,且極好客,吾寫信,你帶去見他,教他薦做幕府,他沒有不答應的。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相勸,不由北山不從。

    仲玉、北山即擇于二十七日動身。

    燕樓、鹣齋也因上海有些事,雇了二隻船,一隻是仲玉家眷,一隻是齋、荀、汪三人。

    到上海,仲玉取一百兩銀子送給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