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拜倫式的不幸

關燈
正像人類曆史的許多時期一樣,今天,在我們中間有許多聰明的人總以為自己已經把所有早年的熱情看透,從而确信再沒有什麼值得為之生活下去了。

    持這種觀點的人正在變得極為普遍。

    他們雖然并未得到真正的幸福,卻為這不幸感到慶幸;他們将這歸之于宇宙的本質,認為這是開明人士應持的唯一可取的理性态度。

    他們對自己的不幸的誇耀,使那些較少世故的人對其真誠表示懷疑,認為對痛苦表示欣賞的人實際上并不痛苦。

    這種看法過于簡單。

    這些受難者無疑在他們的優越感和洞察力方面得到了一定的補償,但這不足以彌補純樸快樂的喪失。

    我個人從不認為,不快樂還有理性、優越可言。

    聰明的人隻要情勢許可,是會感到快樂的,如果他發現對宇宙的思考一旦超過了某一極點就會使人痛苦,那麼,他就會轉而考慮别的問題。

    這就是我在本章所要說明的觀點。

    我想奉勸讀者請君,無論出于何種理由,理性都不會将禁令加諸幸福;不僅如此,我還堅信,那些真心誠意地把自己的哀怨歸之于自己對宇宙的看法的人,是本末倒置了。

    事實是,他們之所以不幸,是出于一些他們并不了解的原因,而這種不幸便使得他們去思索自己生活于其中的世界裡那些惹人不快的方面。

     對當代美國人來說,我準備讨論的觀點早已由約瑟夫·伍德·克魯奇先生在他寫的《現代性情》一書中表述過了。

    對我們的祖輩來說,則是拜倫的觀點;對于所有時代來說,則是《布道書》一書作者的觀點。

    克魯奇先生說:“我們的事業是一種失敗了的事業,在大自然的世界中,我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然而我們并不因此而對成為人類感到遺憾。

    我們甯願作為人死去,也不願像動物一樣地活着。

    ”拜倫說: 這世界給予的樂趣沒有一個像它帶走的一般快活,當早年思緒的光芒在情感的隐隐褪色中漸漸淹沒。

     《布道書》的作者說: 我羨慕那些已死的人,他們比活着的人幸福多了。

    但是,那尚未出生,尚未看見過世上所發生的不公正的一切的,比上述兩種人都幸運。

     這三位悲觀主義者在回顧了生活的樂趣之後都得出了憂傷抑郁的結論。

    克魯奇先生生活于紐約最高層的知識分子圈裡;拜倫暢遊過赫勒斯滂,且有過許許多多的風流韻事。

    《布道者》一書的作者追逐過的快樂更是多種多樣,他飲酒作樂,欣賞音樂,“凡此種種”,他建造水池,他擁有男仆女傭,甚至仆人也在他家裡傳宗接代。

    即使在這種種情況下,他的智慧也并沒有離他而去。

    然而他将這一切,甚至他的智慧都看成一團虛化而變化,但是它不會随着争辯而有所改變。

    我自己也曾有過這種情緒,似乎一切都是空虛;我擺脫這種情緒,不是通過任何哲學手段,而是由某種不得已而為之的行動需要所促成。

    如果你的孩子病了,你會覺得不快但你不會感到一切都是空虛;你感到,孩子的康複是講理所當然要關心的大事,而人生是否有終極價值這類問題,你根本不會去理會。

    一個富人可能會、而且常常會覺得一切皆空虛,不過要是他正巧丢了錢,他就會感到,下一頓飯絕不是空虛的了。

    這種情感來自于自然需要的太容易滿足。

    人類同其他動物一樣,對一定量的生存競争較為适應,而在占有巨大的财富卻不需付出任何努力時,在他的一切奇怪念頭極易得到實現時,單是生活中這一努力的缺失就使他失去了幸福的一個根本要素。

    一個很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人往往會認為,願望的滿足并不能帶來幸福。

    如果他有點哲學思辯的氣質,他便會得出結論:人生的本質就是不幸,因為擁有了自己所要的一切的人并不幸福。

    他忘記了,需求對象的殘缺不全,正是幸福的必不可少的條件之一。

     關于情緒我隻談這些。

    然而,在《布道書》中,也有一些理性的探讨。

    江河流入大海,海卻不滿不溢。

    太陽底下沒有新事物.陳年舊事無人追念。

    我讨厭在陽光下所做的一切;因為我不得不把一切留給後人。

     如果把上面這些觀點用現代哲學家的風格來表述的話,那很可能是這樣:人永遠在辛勤勞作,物質處在永恒的運動之無。

    我試圖辯明智慧和愚昧,知識與狂妄;但是,我發現這隻不過是精神的作繭自縛。

    智慧越多、煩惱越重;學問越博,憂患越深。

    他的智慧似乎令他生氣,他想擺脫它,卻未能成功。

    我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