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努力與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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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他的工作确實吸引人,他就應該将這類偶然的麻煩當作是潮濕的天氣一樣,誰要是對這種種令人讨厭的小事大作文章,那真是愚不可及。

     有些人不能忍受那些小麻煩,而它們,如果我們任其自生的話,構成了生活的絕大部分。

    如果這些人誤了火車,他們會雷霆大發;如果飯煮壞了,他們會怒火沖天;如果火爐漏煙,他們會陷入絕望;如果洗衣店設有及時送還衣物,他們會發誓要對整個工業體系進行報複。

    這些人在小麻煩上所浪費的精力,如果用得其所,足夠聰明的話,足可以建成或毀滅一個帝國。

    明智的人則不會注意到女仆沒有拂去灰塵,廚子沒有煮好土豆,掃帚沒有掃去煙垢。

    我并不是說他即使有時間,對之也不采取辦法加以補救。

    我隻是說他不動感情地對待它們。

    焦慮、煩躁、惱怒,都是沒有用處的辦法。

    那些強烈地感到這些情緒的人,也許會說他們無法克制這類情緒,而我也不知道,除了前已述及的那一根本的放棄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克制它們。

    集中精力于實現偉大的、非個人的希望,不僅能使一個人承受住個人工作中的失敗、或婚姻生活的不幸,而且也使他在誤了火車或将雨傘掉在泥沼中時不再煩躁不安。

    如果他生性暴躁,那麼除此辦法以外,我也無能為力。

     一個從焦慮的王國中解放出來的人,将發現生活遠比自己成天傷脈動氣的時候愉快輕松。

    熟人們的怪癌,原來使他想哭,現在隻覺得有趣。

    當某人第347次講述火地島上那位主教的轶事時,他以留神次數的紀錄自娛,而不想以自己對故事一無所獲的借口去轉移對方的話題。

    在他匆匆忙忙趕早班火車的時候,鞋帶斷了,他隻是短短地咕唯一聲,之後便想到在廣素無垠的宇宙中,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畢竟沒有大不了的重要性。

    他正在向人求婚,一個令人生厭的鄰居突然來訪,求婚被打斷,這時他想到所有的人都可能遇上這一不幸——當然亞當不在此例,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煩惱。

    依靠奇特的比喻和怪異的類比,人們可以無限地從小小的不幸中找到慰藉。

    在我看來,文明社會中的每一個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的一幅肖像畫,一旦有什麼東西要來亵渎這幅畫時,主人便會惱怒起來。

    對這種惱怒的最好的治療方法是:不要隻有一幅圖畫,而要将之擴展成一個畫廊,遇到什麼情形便挑選什麼圖畫。

    如果這些肖像畫中有一些是可笑的,那最好不過了,因為那種整天把自己看成悲劇中高尚的英雄的人,其實是不明智的。

    然而這樣并不意味着一個人應該把自己當作喜劇中的小醜,因為這更令人反胃。

    審時度勢地選擇合适的角色需要一點機智。

    當然,如果你能完全忘卻自我,而不扮演任何角色,那确實令人稱羨。

    然而,如果扮演角色已成了第二天性,那麼你應想到你是在演出全部的節目,所以要避免單調。

     許多充滿活力的人認為,哪怕是最輕微的放棄、最雅緻的幽默,都将消耗他們借以工作的精力,同時,正如他們相信的那樣,損及他們借以取得成功的決斷力。

    這些人,在我看來,他們是不對的。

    那種值得一做的工作,即使那些在工作的重要性上,或者在完成工作的難易程度上并未自我欺騙的人,也可以順利地完成。

    而那些隻有靠了自我欺騙才能工作的人,最好在開始工作前先學會如何接受真理,然後才繼續其工作,因為靠騙人的鬼話來支撐的需要,或遲或早會使他們的工作變得有害無益。

    既然有害,就不如幹脆什麼也不做了。

    世上一半的有益的工作,是在與有害的工作作鬥争的。

    把少量的時間用于學會鑒别事實,這不是浪費,因為以後所做的事便不大可能是有害的,而那些需要自我的一貫膨脹來刺激其精力的人,他們做的工作就不同了。

    在面對自我的真相時,雖然開始時會有一定的痛苦,但最終卻給予你一種保護——實在是唯一可能的保護——使你免遭自欺者常有的失望和幻滅感。

    沒有什麼比天天試圖相信越來越變得不可信的東西更令人疲倦了,如果長此以往,那就是更令人惱怒的了。

    放棄這一努力,乃是獲得可靠而又持久的幸福的必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