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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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工作的樂趣,而在準備當中.母愛是會變得津津有味的;她的感情,從一開始,也許就缺了什麼東西,就沖淡了。

    相反,夏爾卻是每餐不忘談到他們的小把戲,久而久之,她想到他的時候,也越來越想念了。

     她希望生一個兒子,身體強壯,頭發褐色;她要叫他喬治;這個生男孩子的念頭,就好像希望彌補一個女人無所作為的過去一樣。

    一個男人至少是自由的,可以嘗遍喜怒哀樂,走遍東南西北,跨越面前的障礙,抓住遙遠的幸福。

    可對一個女人卻是困難重重。

    她既沒有活動能力,又得聽人擺布,她的肉體軟弱,隻能依靠法律保護。

    她的願望就像用繩子系在帽子上的面紗,微風一起,它就蠢蠢欲動,總是受到七情六欲的引誘,卻又總受到清規戒律的限制。

     一個星期天早晨六點鐘,太陽出來的時候,她分娩了。

     “是個女兒”夏爾說。

     她頭一轉,昏過去了。

     奧默太太差不多立刻跑過來吻她,金獅客店的勒方蘇瓦大媽也不落後。

    藥劑師懂得分寸,隻在半開半閉的門口,臨時說了幾句道喜的話。

    他想看看嬰兒,并且說她長得很好。

     坐月子期間,她挖空心思給女兒起名字。

    她先考慮有意大利字尾的,如克拉蕾,路易莎,阿芒達,阿達拉;她相當喜歡嘉姗德,但又更喜歡伊瑟或萊奧卡蒂。

    夏爾希望孩子用母親的名字,艾瑪反對。

    她們把曆書從頭翻到尾,甚至見人就問。

    “萊昂先生,”藥劑師說,“前一天和我談起這件事,他問你們為什麼不選瑪德蘭這個非常走俏的名字。

    ” 但是包法利奶奶大叫大嚷,不能用一個罪人的名字。

    至于奧默先生,他偏愛偉大的人物,光輝的事件,高貴的思想,因此他給他的四個孩子命名時,就是根據這套道理:拿破侖代表光榮;富蘭克林代表自由;伊爾瑪也許是對浪漫主義的讓步;阿達莉卻表示對法蘭西舞台上不朽傑作的敬意。

    因為他的哲學思想并不妨礙藝術欣賞,思想家并不抑制感情的流露;他分得清想象和狂想。

    例如這部悲劇,他指摘思想,卻欣賞風格;他詛咒全劇的構思,卻稱贊所有的細節;他厭惡劇中人物,卻熱愛他們的對話。

    當他讀到得意之筆,不禁手舞足蹈,想到教士以權謀私,又不免悲憤交加,這樣百感交集,無法自拔,既想親手為拉辛戴上桂冠,又想和他争得水落石出,争到鬥換星移。

    最後,艾瑪想起在沃比薩侯爵府,聽見侯爵夫人叫一個年輕女子貝爾特,于是名字就選定了。

    因為盧奧老爹不能來,他們請奧默先生做教父。

    他送的禮物都是藥房的出品:六盒棗糊止咳劑,一整瓶可可澱粉,三筒蛋白松糕,還有在櫥子裡找到的六根冰糖棒。

    舉行洗禮的晚上,擺了一桌酒席;神甫也來了;過得很熱鬧。

    喝酒之前,奧默先生唱起《好人的上帝》來。

    菜昂先生唱了一支威尼斯船歌,包利法奶奶是教母,也唱了一首帝國時代流行的浪漫曲;最後,包法利老爹硬要人把小孩子抱下來,開始給她舉行洗禮,當真拿一杯香槟酒倒在她頭上。

    拿洗禮這種頭神聖的事來開玩笑,使布尼賢神甫生氣了;包法利老爹卻從《衆神的戰争》中引用了一句話來作答複,氣得神甫要走;婦女們一起懇他留下,奧默也來調解,結果總算又使神甫坐了下來,他倒像沒事人一樣,又端起碟子,喝那半杯咖啡剩下來的一半。

     包法利老爹在榮鎮還住了一個月,他早上戴着漂亮的銀邊警官帽,在廣場上吸咽鬥,把居民都唬住了。

    他習慣于大喝燒酒,時常派女傭人去金獅客店買上一瓶,記在他兒子的帳上;要使他的圍巾有香味他把媳婦儲備的科隆香水全用光了。

     媳婦也不讨厭有他作伴。

    他見過世面;他談到柏林,維也納,斯特拉斯堡,談到他的軍官生活,他過去的情婦,他擺過的盛大午宴,而且顯出讨人喜歡的樣子,有時在樓梯上或花園裡,他甚至摟住她的腰喊道: “夏爾,不要大意!” 于是包法利奶奶為兒子的幸福擔心了,生怕時間一久,她的丈夫會對年輕女人的思想産生有傷風化的影響,她就催他早點動身回去。

    也許她有更嚴重的優慮。

    包法利老爹是個不顧體統的人。

     一天,艾瑪忽然心血來潮,要去看小女兒,就到奶媽家去悄看看曆書,看坐月子的六個星期過了沒有,就向羅勒木匠住的地方走去。

    他住在村子的盡頭,在山坡下,在大路和草原之間。

    時間已是中午;家家戶戶都關了窗闆,青石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