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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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藩附庸者請覊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懷德永為藩臣蓋行虛惠而收實福矣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變其俗乃置於内地去京不遠雖則寛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也每見一人初降賜物五疋袍一領酋長悉授大官祿厚位尊理多糜費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兇虜其衆益多非中國之利也太宗不納十三年太宗幸九成宮突厥可汗弟中郎将阿史那結社率隂結所部【将去聲阿史那突厥姓名結社率突利可汗之弟時為中郎将】并擁突利子賀羅鹘夜犯禦營事敗皆捕斬之太宗自是不直突厥悔處其部衆於中國還其舊部於河北建牙於故定襄城立李思摩為乙彌泥熟俟利苾可汗以主之因謂侍臣曰中國百姓實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未之有也初不納魏徵言遂覺勞費日甚幾失久安之道【幾平聲舊本李大亮疏以下至太宗不納另為一章十三年以下接前段為一章今按其是一事因次第其辭合為一章又按通監載此事衆議甚詳辭多不録胡氏寅曰獻言之道惟理是憑則言必忠聽言之道勿以同於己言為是則聽必審太宗處降突厥徧詢在廷未若魏徵之言盡善也而太宗不從顧用溫彥博之策何也彥博之策太宗之所欲為者其偶同欤未可知也其先意承志欤未可知也如所見偶同則不應言之再三如先意承志則不得為忠矣太宗用其言未幾有矢及帳殿之變如此而欲功加外荒冠帶百蠻者非聖主之盛節也】
【又曰魏公嘗勸用侯君集為宰相君集反太宗疑徵黨之絶昏仆碑溫彥博勸居突厥塞内突厥反太宗不怒彥博而追思魏徵之言事同而處之異何也以見留突厥塞内使充宿衛如一家者本太宗雄誇之心彥博探其微贊之故不以歸咎欤雖然行宮入幕之變亦巳危矣太宗慕冠帶百蠻之名推心不疑幾至危殆豈非後世之永戒哉】
【唐氏仲友曰荀卿言以德兼人者王以富兼人者貧突厥既破颉利既擒若用魏公之言使處河北於邊無擾於國無費不亦善乎乃卒用彥博之策若不因結社之亂悉徙故地假之數世蕃孳為唐之費不亦重乎大抵處置降人最難内之中國亂蕐俗置諸塞内生後患惟反之故地為立君長從其故俗服則為藩國去不為叛臣此長策也】
【愚按昔成周盛時四夷來朝坐之國門之外蓋亦如九服之制蠻夷鎮藩在所外也春秋之世秦晉遷陸渾之戎于伊川其後揚拒泉臯伊雒之戎入王城伐京師雖子帶之所召亦始遷之失也晉江統之論可以為監矣唐興太宗以武定天下天下既平窮荒悉服突厥之委命阙庭尤漢以下之所無者固宜置之中夏誇示遠近也當是時魏徵以忠直得上心屢有回天之力而竟莫之回溫彥博以儒臣遇合處置部落之議胡為乎獨異衆正之見邪遂使蕃酋列在禁衛有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此與陸渾之居伊雒何以異哉彼為成周之衰時此為有唐之盛際太宗樂於從魏徵之言者胡獨於此而不從之乎他日祿山之亂宮闱豈非太宗诒謀有以啟之】
貞觀十四年侯君集平高昌之後太宗欲以其地為州縣魏徵曰陛下初臨天下高昌王先來朝谒自後數有商胡【數音朔】稱其遏絶貢獻加之不禮大國诏使【去聲】遂使王誅載加若罪止文泰【高昌王姓麴名文泰】斯亦可矣未若因撫其民而立其子所謂伐罪吊民威德被於遐外為國之善者也今若利其土壤以為州縣常須千餘人鎮守數年一易每來往交替死者十有三四遣辦衣資離别親戚十年之後隴右空虛陛下終不得高昌撮谷尺布以助中國所謂散有用而事無用臣未見其可太宗不從竟以其地置西州仍以西州為安西都護府每歲調發千餘人【調去聲】防遏其地黃門侍郎褚遂良亦以為不可上疏曰臣聞古者哲後臨朝明王創業必先蕐夏而後夷狄廣諸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至境而反【周宣王名靖詩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言逐出之而不窮追也】始皇遠塞中國分離【秦始皇使蒙恬發兵三十萬人收河南地為四十四縣築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裡】陛下誅滅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鲸鲵以為州縣然則王師初發之歲河西供役之年【供平聲】飛刍挽粟十室九空數郡蕭然五年不複陛下每歲遣千餘人而遠事屯戍終年離别萬裡思歸去者資裝自須營辦既賣菽粟傾其機杼經途死亡複在方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所遣之内複有逃亡官司捕捉為國生事【為去聲】高昌塗路沙碛千裡冬風氷冽夏風如焚行人遇之多死易雲安不忘危理不忘亂設令【平聲】張掖塵飛酒泉烽舉【張掖今為甘州路酒泉今為肅州路隸甘肅】陛下豈能得高昌一人菽粟而及事乎終須發隴右諸州星馳電擊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於心腹彼高昌者他人手足豈得糜費中華以事無用陛下平颉利於沙塞滅吐渾於西海突厥餘落為立可汗吐渾遺萌更樹君長【音掌】複立高昌非無前例此所謂有罪而誅之既服而存之宜擇高昌可立者徵給首領遣還本國負戴洪恩長為藩翰中國不擾既富且甯傳之子孫以贻後代疏奏不納至十六年西突厥遣兵寇西州太宗謂侍臣曰朕聞西州有警急雖不足為害然豈能無憂乎往者初平高昌魏徵褚遂良勸朕立麴文泰子弟依舊為國朕竟不用其計今日方自悔責昔漢高祖遭平城之圍而賞婁敬【漢高帝欲擊匈奴使婁敬使匈奴還報曰匈奴伏奇兵以争利不可擊也上怒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乃今妄言沮吾軍械系敬至廣武遂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圍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還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乃封敬千戶為關内侯】袁紹敗於官渡而誅田豐【漢獻帝時曹操兵大破袁紹於官渡紹與八百騎渡河走至黎陽衆稍複歸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豐曰公今戰敗而歸内恚将發吾不望生紹謂逢紀曰田别駕前谏止吾吾慙之紀曰豐聞将軍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袁紹遂殺豐】朕恒以此二事為誡甯得忘所言者乎【範氏祖禹曰魏徵之言其利害非不明也以太宗之智豈不足知之惟其好大而喜遠矜功而徇名不能以義制心故忠言有所不從而欲前世帝王皆莫我若也】
【又曰有國者喪師之禍小而或以覇秦穆公勾踐是也得地之禍大而或以亡楚靈王齊湣王是也是故廣地不若廣德強兵不若強民先王患德之不足而不患地之不廣患民之不安不患兵之不強封域之外聲教所不及者不以煩中國也太宗不從忠谏卒自咎悔況不若太宗之強而可為乎】
【胡氏寅曰中國禮義之地四夷所為視效而賓服者也高昌有罪王師讨之既聞其喪是罪人已死則宜按兵遣使立其嗣子懷以恩信乃不攻而自服之道也今乃伐其憂荒無禮無義夫豈天子之兵乎是故以利言之乘人之隙廹以強暴坐收數百裡之地斥廣輿圖信足以誇耀一時以義言之則窮兵遠讨以高昌王一人桀骜之故而系累其孤郡縣其土仁者不為也】
【真氏德秀曰是時褚遂良亦谏不從十七年西突厥入寇帝悔之曰魏徵褚遂良勸我複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初議處突厥於河南徵争之而帝不從後以結社率之變而悔後議以高昌為郡縣徵争之而帝複不從又以西突厥入寇而悔使早從忠言安有是哉然知過而能悔此其所以興也愚按自夏禹西戎即叙之後成周西旅底貢之餘通西域而開玉關極城郭諸國悉服實始於漢武然中國勞弊亦已甚矣閉玉關謝西域此光武所以為盛德也太宗滅高昌置都護由是為開通西域之計而燕支疎勒丘茲于阗四鎮遂為遐陬重地至于開元自玉門以西煙火萬裡為唐極盛曾幾何時天寶以後事勢日非前日之輿圖舉為戎馬之郊矣周公有言曰德不加焉則君子不飨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人況奪其土地而置以郡縣乎務廣地不如務廣德古訓豈虛語哉】
貞觀政要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