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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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她并不認為愛情就要門當戶對。

    門當戶對不如兩個人有情有意。

    可少安哥和她不一樣,他一直在農村,家裡光景也不好,因此看來沒勇氣答應和她一塊生活。

    她想,也許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想通的。

    她知道他心裡也是愛她的。

    再說兩個人一塊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堅信他最終一定會響應她愛情的呼喚的。

    因此在村裡的偷水事件發生後,她借回去看望生病的父親,想再和少安哥好好拉談一次——上次本來是個好機會,但讓她父親無端端沖散了!  當她又一次興緻勃勃地回到村裡後,才知道少安哥出了遠門,到出西給他們隊換小麥良種去了。

    她不知少安哥什麼時間才能回來,沒時間等他,于是就又失望地返回縣城。

    她想,以後機會有的是,等少安哥從山西回來再說!  回到縣城不久後,她弟潤生從家裡回來對她說,少安竟然把一個山西姑娘帶到了雙水村,并說他和這姑娘春節就要結婚呀!  當頭一棒,頓時打得田潤葉頭暈目眩,天旋地轉。

    天啊!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少安到山西不是換良種,而是看媳婦去了!  在一刹那間,她真想抛開一切,奮不顧身地返回雙水村,去找少安,讓他把那姑娘打發走!哪怕尋死上吊鬧騰一番也要讓少安和她結婚!  但她畢竟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

    她很快知道不能這樣,不能!就是一個字也不識的農村婦女,也不會這樣做,更何況她還是個教師!  她一下子絕望了,甚至想找幾包老鼠藥一口吞下去,了卻此生。

      但這也不能!她不是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她還有許許多多的親人。

    她活着,自己一個人痛苦;她要是死了,會給衆多的親人都帶來痛苦……從那天以後,她就睡不着覺,也吃不下去飯,就象一個得了絕症的病人。

    十幾天以後,她都不敢對着鏡子看自己了。

    而在醫院工作的二媽和向前媽,一股勁催她到醫院檢查看得了什麼病。

    她的病是心病,原西縣醫院檢查不出來!  眼看要到古曆八月十五了。

    往年,她都象村裡其它在門外的人一樣,必定在古曆十三日前回到雙水村,以便參加十四日那個傳統的“打棗節”。

    可是,今年不能回去了。

    那可愛的村莊,那紅火的“打棗節”,現在對她來說,再不能引起一絲熱望了。

    就是夢中出現的這一切,也蒙上了一層灰土。

    再說,聽說那個山西姑娘仍然還呆在少安家裡。

    啊啊!狠心的少安!幸運的山西姑娘!你們現在一定情意綿綿,要去參加熱鬧的“打棗節”去了。

    山西姑娘!你将在全村人面前露臉,讓大家看你,羨慕你!你一定會幸福得兩眼閃閃發光,臉象早霞一般閃耀着光彩……潤葉想着這一切,淚如泉湧。

    她最近以來,已很少再回二媽家,通常都一個人呆在學校她自己的宿舍裡。

    除過上課和非參加不行的集體活動,其餘時間她一概閉門不出,關在這個小房子裡,一個人流淚、歎息、自言自語——有些話對少安說,有些話對那個山西姑娘說,有些話是對她自己說的。

    她的精神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她就這樣一天天從秋天熬到冬天,又從冬天熬到春天……  馬上就是清明節了,外面的世界已經到了陽光燦爛,桃紅柳綠的好時光。

    她在自己陰暗的房子裡,突然記起了去年這個時候,她和少安一同在原西河畔的情景。

    她于是忍不住想再到那個地方走一走。

    這是一次懷舊而傷感的出遊,也是對那已被埋葬的愛情夢想的祭奠。

      于是,她就一個人悄然地離開學校,來到了這個地方……現在,她手裡拿着那朵鮮豔的馬蘭花,已經在這裡坐好長時間了。

    手裡這朵花正是從去年那叢馬蘭草中摘下來的。

    那時候,她手裡也拿着這樣一朵花,正害羞地望着坐在旁邊抽煙的少安哥。

    她現在忍不住又扭過臉,看了一眼去年少安坐過的地方——那裡現在隻有空蕩蕩一片枯草!  潤葉在原西河畔一直坐了一上午,腿都有點發麻了,才站起來慢慢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以後,她又回過頭來,懷着無限的感情,向河岸上的那個草坡投去最後的一瞥。

    别了,我的青草坡,我的馬蘭花,我灑過歡樂和傷心淚水的地方。

    我将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切!即是有一天我要遠走它鄉,但願我還能在夢中再回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