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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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窩裡說:“你可當心些。

    ”  田福軍“啪”地拉滅電燈,說:“我不怕!”  本來第二天要開會,但省上組織部門來位領導,指名要一把手馮世寬彙報工作。

    常委們以為會議移到了下一天。

    可當天吃完晚飯後,大家卻被通知到縣革委會會議室開會。

      因為太突然,有幾位常委急忙找不見,幾乎到了十點左右,人才全部到齊。

      正如料到的那樣,馮世寬一開始就指責田福軍和張有智,在柳岔打擊周文龍同志的革命積極性。

    他說這是路線問題,方向問題,縣常委會首先要批判這種右傾思想和“軟、懶、散”作風,否則,原西縣怎麼可能保持農業學大寨先進縣的稱号?  田福軍平靜地說:“世寬,我們不能用棍棒和槍杆子來維持先進呀!”  馮世寬把送到唇邊的茶杯又放在桌子上,說:“農業學大寨運動是一場革命。

    革命就不是請客吃飯!”  另一位副主任馬國雄立刻附和說:“文龍同志的動機完全是為了革命嘛!”  “革命就是把老百姓往死打嗎?”張有智譏諷地對馬國雄說。

      馬國雄反唇相譏:“打死幾個人了?”  胳膊腿打壞就夠嗆了!還真的要往死打嗎?原西縣沒資格定人死罪!”張有智說。

      其它常委們也開始參與争論了,會議室頓時亂哄哄吵成了一片,氣氛相當緊張。

    做記錄的秘書沒法記錄,幹脆變成了服務員,跑出跑進為辯論的常委們添茶倒水。

      在大家激烈争吵的時候,另一位副主任李登雲同志正用手掌捂着自己的腮幫子,一言不發。

    要是往常,登雲雖然言辭不過分激烈,但總要轉着彎來表示他對馮主任的支持。

    但今天不知為什麼,他似乎對這場争論采取了中立的态度。

    盡管馮世寬一再用眼睛示意他表态,但登雲卻裝得好象沒看見或者不明白馮世寬的眼色。

      馮主任不知情,登雲現在有了難處——他兒子正沒命地追求田福軍的侄女,現在他不好再和田福軍傷和氣了!  馮世寬顯然對李登雲今天的表現很不滿意。

    從常委會發言的情況看來,他現在并不占上風,因此他很需要李登雲同志站出來支持他。

      馮世寬甚至忍不住開口對角落裡的李登雲說:“登雲,你的看法呢?”  李登雲趕忙把另一隻手也捂在腮幫子上,還是不說話,隻是吱吱唔唔地對馮世寬表示,他今晚牙疼得連一句話也說不成……  這次常委會開創了本縣會議史上最不尋常的記錄:這一些情緒激動的人,竟然從天黑一直吵到天明!  盡管他們熬了一個通夜辯論原西縣的“兩條路線鬥争”,而且争吵的雙方幾乎誰也沒有說服誰,但他們仍然沒有睡意,繼續在辯論。

    現在,雄辯的馬國雄正在進行他的不知第幾輪發言,長篇宏論地指責田福軍這幾年所犯的“路線錯誤”。

    為了有說服力,國雄還在提兜裡掏出一摞“學習材料”放在面前,不時地旁證博引。

    坐在他對面的張有智卻用一兩句尖刻的反駁話乘機插進他的發言中,逗引得馬國雄反而更加說個沒完……  正在這時,出去提開水的秘書臉色蒼白地走進會議室,對諸位領導說:“快聽廣播!周總理逝世了!”  會議室猛地鴉雀無聲。

    所有的人都驚得象木雕一般呆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誰先哭出了聲。

    緊接着,會議室響起了一片抽泣和嗚咽之聲……外面的高音喇叭上,中央台的播音員正用哽咽的聲音播送着訃告——  ……中國共産黨中央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國務院以極其沉痛的心情宣告:中國共産黨中央委員會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委員、中央委員會副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主席周恩來同志,因患癌症,于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九時五十七分在北京逝世,終年七十八歲……  會議室的人都先後湧出了房子,來到院子的磚牆邊上,靜靜地聽着播音員播送訃告。

    陰沉沉的天空不知什麼時間飄降起雪花。

    風雪中,縣城的大街小巷站滿了悲痛的人群。

    田福軍和馮世寬無意間站在一起,他們似乎忘記了一整夜的唇槍舌戰,兩個人此刻都淚流滿面。

      周恩來,人民的總理,人民的公仆,人民的兒子,他的偉大正在于他始終代表了中國普通人民的意志與願望。

    這是一個不能用言辭說盡的光輝的名字。

    可是現在,這顆偉大的心髒猝然間停止了跳動……一九七六年元月八日,是中國有史以來最為沉痛的日子。

      人民悼念這位偉大領袖的逝世,同時對中國的前途更加憂慮起來。

    這雙重的壓力沉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在那些日子裡,盡管有許多可恥的規定不許人民舉行悼念活動,但周總理的葬禮也許是世界上最隆重的葬禮。

    鎖鍊可以鎖住門窗,鎖住手腳,但人心是鎖不住的——周恩來活在人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