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漢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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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原以北,備禦胡,都晉陽。

    信上書曰:「國被邊,匈奴數入寇;晉陽去塞遠,請治馬邑。

    」上許之。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餘人,其餘日夜爭功不決,未得行封。

    上在洛陽南宮,從複道望見諸將,往往相與坐沙中語。

    上曰:「此何語?」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謀反耳!」上曰:「天下屬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屬取天下;今陛下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親愛,所誅皆平生所仇怨。

    今軍吏計功,以天下不足徧封;此屬畏陛下不能盡封,恐又見疑平生過失及誅,故卽相聚謀反耳。

    」上乃憂曰:「為之柰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羣臣所共知,誰最甚者?」上曰:「雍齒與我有故怨,數嘗窘辱我;我欲殺之,為其功多,故不忍。

    」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齒,則羣臣人人自堅矣。

    」於是上乃置酒,封雍齒為什方侯;而急趨丞相、禦史定功行封。

    羣臣罷酒,皆喜,曰:「雍齒尚為侯,我屬無患矣!」 臣光曰:張良為高帝謀臣,委以心腹,宜其知無不言;安有聞諸將謀反,必待高帝目見偶語,然後乃言之邪!蓋以高帝初得天下,數用愛憎行誅賞,或時害至公,羣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故良因事納忠以變移帝意,使上無阿私之失,下無猜懼之謀,國家無虞,利及後世。

    若良者,可謂善諫矣。

     列侯畢已受封,詔定元功十八人位次。

    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

    」謁者、關內侯鄂千秋進曰:「羣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耳。

    上與楚相距五歲,失軍亡衆,跳身遁者數矣;然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詔令召,而數萬衆會。

    上之乏絕者數矣,又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關中,給食不乏。

    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以待陛下。

    此萬世之功也。

    今雖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

    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

    」上曰:「善!」於是乃賜蕭何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

    蕭何功雖高,得鄂君乃益明。

    」於是因鄂千秋所食邑,封為安平侯。

    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餘人,皆有食邑;益封何二千戶。

     上歸櫟陽。

     夏,五月,丙午,尊太公為太上皇。

     初,匈奴畏秦,北徙十餘年。

    及秦滅,匈奴復稍南渡河。

     單于頭曼有太子曰冒頓。

    後有所愛閼氏,生少子,頭曼欲立之。

    是時,東胡強而月氏盛,乃使冒頓質於月氏。

    旣而頭曼急擊月氏,月氏欲殺冒頓。

    冒頓盜其善馬騎之,亡歸;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

     冒頓乃作鳴鏑,習勒其騎射。

    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冒頓乃以鳴鏑自射其善馬,旣又射其愛妻;左右或不敢射者,皆斬之。

    最後以鳴鏑射單于善馬,左右皆射之。

    於是冒頓知其可用;從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亦皆隨鳴鏑而射。

    遂殺頭曼,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

    冒頓自立為單于。

     東胡聞冒頓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頭曼時千裡馬。

    」冒頓問羣臣,羣臣皆曰:「此匈奴寶馬也,勿與!」冒頓曰:「柰何與人鄰國而愛一馬乎!」遂與之。

    居頃之,東胡又使使謂冒頓:「欲得單于一閼氏。

    」冒頓復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柰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

    東胡王愈益驕。

    東胡與匈奴中間,有棄地莫居,千餘裡,各居其邊,為甌脫。

    東胡使使謂冒頓:「此棄地,欲有之。

    」冒頓問羣臣,羣臣或曰:「此棄地,予之亦可,勿與亦可。

    」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柰何予之!」諸言予之者,皆斬之。

    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後出者斬!」遂襲擊東胡。

    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冒頓遂滅東胡。

     旣歸,又西擊走月氏,南幷樓煩、白羊河南王,遂侵燕、代,悉復收蒙恬所奪匈奴故地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那、膚施。

    是時,漢兵方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餘萬,威服諸國。

     秋,匈奴圍韓王信於馬邑。

    信數使使胡,求和解。

    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

    信恐誅,九月,以馬邑降匈奴。

    匈奴冒頓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晉陽。

     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

    羣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帝益厭之。

    叔孫通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

    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

    」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

    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

    」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者為之!」 於是叔孫通使,徵魯諸生三十餘人。

    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

    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

    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

    吾不忍為公所為;公去矣,無汙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遂與所徵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綿蕞,野外習之。

    月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