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小史

關燈
且令帶罪圖功。

    仍著暫署鄂督,以觀後效。

    其計亦巧矣!厥後武昌竟不能複。

    又懼為革命軍所擒,由漢口而遁于九江,由九江而遁至上海。

    政府聞之,雖着張人駿派員收取印信,并欲拿解至京,以置之重典,而瑞澂已逃往日本矣。

    滿大臣不忠于國,末有如瑞澂之甚者也。

     ○寇連材 寇連材,直隸昌平州人也。

    年十五以奄入宮,事西後,為梳頭房太監,甚見親愛。

    舉凡西太後室内會計,皆使掌之。

    少長,見西太後所行者,多淫縱事。

    屢次幾谏。

    西太後以其少而賤,不以為意,惟呵斥之而已,亦不加罪。

    已而為奏事處太監。

     一年餘,複為西太後會計房太監。

    乙未十月,西太後杖瑾、珍二妃,蓄志廢立,日逼德宗為樗蒱戲。

    又給鴉片煙具,勸德宗吸之。

    而别令太監李蓮英,及内務府人員,在處廷肆其謠言,稱德宗之失德,以為廢立地步。

    又将大興土木,修圓明園以縱娛樂。

    連材大憂之。

    日夕眉皺,如醉如癡。

    諸内侍以為病狂。

     丙申二月初十日晨起,西太後方垂帳卧,連材則流涕長跪榻前,西太後揭帳叱問何故,連材哭曰:“國危至此,老佛爺即不為祖宗天下計,獨不自為計乎?何忍更縱遊樂,生内變也!”西太後以為狂,叱之去。

    連材乃請假五日,歸訣其父母兄弟,出其所記宮中事一冊,授之弟。

    還宮,則分所蓄與小珰。

    至十五日乃上一折,凡十條:一、請太後勿攬政權,歸政皇上;二、請勿修圓明園,以幽皇上;其餘數條,言者不甚了了。

    大率皆人之不敢開口言者。

    最奇者,末一條,言皇上今尚無子嗣,請擇天下之賢者,立為皇太子,效堯舜之事。

    其言雖不經,然皆自其心中忠誠所發,蓋不顧死生利害而言之者也。

    書既上,西太後震怒,召而責之曰:“汝之折,汝所自為乎?抑受人指使乎?”連材曰:“奴才所自為也。

    ”西太後背命誦其詞一遍,無甚舛。

    西太後曰:“本朝成例:内侍有言事者斬,汝知之乎?”連材曰:“知之。

    奴才若懼死,則不上折也。

    ”于是命囚之于内務府慎刑司。

    十七日移交刑部,命處斬。

    越日,遂有驅逐文廷式出都之事。

    連材不甚識字,所上折中之字體,多錯誤訛奪雲。

    同時有王四者,亦西太後梳頭房太監,以附德宗發往軍台。

    又有聞古廷者,德宗之内侍,本為貢士,雅好文學,甚忠于德宗,為西太後所忌,發往甯古塔,旋殺之。

    丙申二月,禦史楊崇伊劾文廷式疏中,謂廷式私通内侍,聯為兄弟,即此人也。

    崇伊蓋誤以聞為文雲。

     ○安得海 安得海,直隸南皮人,以柔媚得西太後歡,語無不納。

    厥後遂幹預政事,納賄招權,肆無忌憚。

    穆宗年漸長,知其所為,多暧昧事,乃告東朝。

    東朝性忠厚,密令緩發。

    穆宗獨不願,故安得海樂極生悲,而有在濟南伏法之事。

    先是,西太後将命安得海出都,問之穆宗,穆宗陽為贊成,陰以白東朝,謂安得海必出都門,出都門一步,即可斬。

    特誰肯下此辣手者。

    東朝以穆宗欲急誅,不忍拂其意。

    且長此穢亂宮中,任西太後為唐武曌第二,他日九泉之下,亦無顔以對文宗,乃答穆宗曰:“汝欲求有肝膽之人,惟山東巡撫丁葆桢尚可恃。

    ”穆宗聞而大喜,急求東朝密告丁葆桢,俟機誅安得海。

     丁葆桢既聞密旨,即密屬德州知州趙新曰:“傳聞安得海将過山東,如見有不法事,可一面擒捕,一面禀聞。

    ”趙新,能吏者,更事既多,計較利害亦頗熟。

    及安得海過境時,欲勿禀,則懼為丁公所怒。

    欲顯禀,則恐不能去之,反撄其禍。

    因與幕客商,用夾單密禀。

    意謂丁葆桢如不參奏,則夾單非例行公事可比,既不存卷,安得海繼不之知。

    若竟參奏,則為禍為福,丁荷桢自當之,與地方官無與焉。

    及丁葆桢疏既上,西太後知之,大惶駭。

    顧事既如此,乃忍痛與東朝同召恭邸及軍機内務府大臣議之。

    皆力請就地正法,以符祖制。

    然猶留中兩日未下。

    醇王複诤之,始有谕雲:“丁葆桢奏太監在外招搖煽惑一折,據德州知州趙新禀稱;有安姓太監,坐太平船兩隻,聲勢烜赫,自稱奉旨差遣,織辦龍衣。

    船旁有龍鳳旗幟,帶男女多人,并有女樂,品竹調絲,觀者如堵。

    又稱本月二十一日,該太監生辰,中設龍衣,男女羅拜。

    該州正訪拿問,船已揚帆南下。

    該撫已饬東昌、濟甯各州、府、縣跟蹤追捕等語。

    覽奉曷勝詫異!該太監私自擅出,并有種種不法情事,若不從嚴懲辦,何以肅宮禁而儆效尤!着山東、江蘇、直隸各督撫迅派幹員,于所屬地方将六品藍翎安姓太監,嚴密查拿,令随從人等,指證确實,毋庸審訊,即行就地正法,不準任其狡飾。

    傥有疏縱,惟該督撫是問。

    随從人等,有迹從匪類者,并着嚴拿分别懲辦。

    欽此。

    ”于是丁葆桢即誅安得海于濟南。

    籍其辎重,得駿馬三十餘匹,良者日行六百裡。

    黃金一千一百五十兩。

    元寶七十枚。

    巨珠五顆。

    真珠鼻煙壺一枚。

    翡翠碧霞朝珠各一挂。

     碧霞玺數十枚,重者至七兩。

    其他珍寶稱是。

    皆輸内務府。

    時同治八年七月中也。

     曆城縣令,于安得海伏法後,為購地葬之,營一小墳。

    越數年,曆城鄉人有病者,忽為鬼所附。

    聆其口音,則京腔也。

     衆怪病者素不習此。

    環集問之。

    鬼自言:“姓安,在内廷供職多年,有要差赴廣東,留滞于此。

    寓屋數間,久不修理,天雨下漏,令人難住。

    煩諸尹為我稍加補葺。

    ”衆問:“到此後,曾回京否?”答曰:“吾曾回京兩次。

    宮中景象,不異曩時。

     守宮之金甲神,因昔時曾見吾面,不吾禦也。

    惟黃河難渡,往返不易,故僅行兩次耳。

    ”衆往視其墳,果有兩洞。

    為拾泥土補之。

    明日,鬼複來附病者謝曰:“煩諸君厚意,為我葺屋,可弗漏矣。

    ”拱手而别。

     ○李蓮英 皮硝李者,孝欽後之梳頭房太監也。

    名蓮英,直隸河間府人。

    本一亡賴子,幼失怙恃,落拓不羁。

    曾以私販硝磺入縣獄。

     後脫羁絆,改業補皮鞋。

    此“皮硝李”三字之徽号所由來也。

     河間本太監出産地,同鄉沈蘭玉向與有故,先為内監,見而憐之。

    蓮英遂懇其引進。

    适孝欽後聞京市盛行一新式髻,饬梳頭房太監仿之,屢易人,不稱旨。

    蘭玉偶在闼闼房言及。

    闼闼房者,内監之公共休憩所,蓮英嘗至此訪蘭玉者也。

    既聆孝欽後欲梳新髻事,遂出外周覽于妓寮中,刻意揣摹。

    數日,技成,浼蘭玉為之介紹,蘭玉竟薦之,而蓮英遂從此得幸矣。

    迨東宮既殂,益無忌憚,由梳頭房晉為總管,權傾朝右,營私納賄,無惡不作。

    奔走其門而得顯位,如張蔭桓、陳璧輩,其彰彰者也。

    當時慈眷之隆,至與孝欽後并坐聽戲。

    内廷禦膳,所遺各馔,例與内監膳用。

    孝欽後遇有蓮英所嗜之品,多節食以遺之,或先命小珰撤去,留俟蓮英食之。

    其四十壽辰,禦賜珍品、蟒緞、福壽等字,同于大員。

    内自軍機,外自督撫,無不有慶祝之禮。

    贓私之積,以千萬計。

    孝欽後殂後,攝政王載沣,亦涎其蓄,而思所以攫之,不意又為隆裕後所庇,卒不能遂。

    迨其病卒,飾終之典,等于元勳。

    罪浮于安得海,而結果大異,亦有幸有不幸爾。

     ○張元福 張元福者,滿清宮中發生最後之閹宦也,俗呼為“小德張” 。

    得安、李衣缽,而勢力之擴張,較之安、李尤過數倍。

    方兩宮殂謝後,國服未除,已在宮内排演戲劇。

    他人所不敢為者,而元福傲然為之。

    無他,為隆裕後所嬖故也。

     興修延熙宮西式鐵樓,雖隆裕後有懿旨宣布于外,而實出于元福一人之主謀。

    蓋國服期内,大工不興,則内帑不動。

    雖欲肆其侵蝕手段,而苦于無隙可乘。

    乃以興修延熙宮之役,運動隆裕後。

    迨隆裕後一首肯,則元福之目的達矣。

    工無竣期,款無定額,宮廷任其拆毀,帑項恣其浪用。

    久之而孝欽顯皇後之積儲金,不翼而飛入于私囊内。

     不見夫安定門,極樂寺胡同内,美輪美奂之樓房百餘間乎?屋主為誰?則張元福也。

    陳其内者,有楠木桌案,楠木雕花落地罩及裝飾等物,并有兩殿卷之客廳。

    電燈滿院,照耀通宵。

     又取南海銮儀殿所有之電機鍋,移設于其宅之花園内。

    又于宅内設德律風通至宮中,餘如幾案所陳之内廷器皿,及園中之太湖石,魚池華廳。

    六方涼亭,皆自建福宮移置于此者。

    其果為隆裕後所賞給耶?抑乘其不知而盜取之耶? 閹宦而娶妻納妾,自古罕聞。

    惟張元福則居然享此豔福。

     王子元、李樂亭、金雲卿皆元福之狐群狗黨也。

    恒往津門,以多金買良家幼女,而為紅拂之贈。

    或謂元福為秦宮中嫪毐之第二,可無疑矣。

    且元福時出至荷包胡同,購秘戲圖,為衆目共睹。

    意者其授諸妻妾乎?抑将備獨居寡偶者,臨摹之助乎?民之多言,伊可畏焉。

     元福既肆無忌憚,胡随口稱奉懿旨,以為壓制之常山寶符。

     雖對于攝政王亦有之,況其他乎?以故宮中人無敢與抗顔行者。

     又行二總管姚珰與之倡和,其氣焰能使猶子入宮廷而旁人莫敢發。

    納賄七千金而慎刑司不敢深究。

    永德廠工之私竊禁物,擅伐禦花園神木多株,而守園吏不敢問。

    其大違列聖宮禁,幸而溥儀尚在幼沖,載澧不為所惑,即降裕後亦無垂簾聽政之事,否則不堪設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