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回 選佳婿老眼诩無花 歎舊例暗中常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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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頑軒正問到世兄可曾進過學堂,底下的這句話還沒有說了半句,正甫早帶着笑聲搶上前去說道:“不要難免難免了,可是恐伯難免有平權自由的習氣麼!哈哈,這話兄弟猜着了沒有?”頑軒見自己的心思竟被他一句道破,也不覺連聲的笑道:“哈哈!着啊,着啊!果然猜得一字不錯。

    但是閣下有這副本領連别人家心裡的說話也看得出來,這到不容易同你頑的,以後和閣下說話倒要留心一點兒才好。

    看不出正翁倒是個善窺人意的老狐狸,哈哈!”正甫聽到這裡,便又笑說道:“頑翁從來不說頑話的,今天也會幹狗屎發松起來,真是明兒裡也想不到的,可見得人逢喜氣精神爽,又叫做笑語喧騰喜事重。

     這便是令媛小姐雀屏中選的預備呢!兄弟這撮合山看起來一定是做得成的了。

    ”頑軒聽他講到這句,便也想到方才的說話,半中間打斷了還沒有問明,遂接着開口道:“夠了,夠了,如今且談正事,莫說頑話了。

    究竟這世兄脾氣如何?想來正翁既猜得到兄弟的說話,大約兄弟的脾氣總也有些摸得着了。

    ” 正甫道:“頑翁你也太過慮了。

    兄弟同你數十年的老友,難道閣下的守舊宗旨還沒有曉得麼!老實對你說,那李世兄的性格品行竟同你老人家差也不多,而且儒而兼商,也和閣下的境地一樣。

    這段婚姻若得成就,将來真可謂婦翁冰清,女婿玉潔。

    這句佳話衛玠等竟不能專美于前了。

    ”頑軒聽了,說道:“正翁,這也并不是兄弟的過慮。

    正翁也曉得老夫隻有這一個女兒,況且舐犢之私人情不免,似乎婚姻大事終要同她揀得穩當一些,使她過門之後過一輩稱心适意的日子,不緻吵吵鬧鬧,教女孩兒家心裡不舒服,常背地抱怨着老頭子胡塗才是道理。

     這裡終要兄弟眼光裡看得過去才好。

    若果然能如閣下所說的一般呢,那這樣的世兄近來已經不可多得了,兄弟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頑軒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一頓重又帶着笑容說道:“但有一句話正翁不要見怪兄弟,常聽得人說道,會做媒人的人終帶有三句慌話的。

    然而正翁呢,總算與兄弟多年的至交了,想來也不會有那些俗套,兄弟定可從命。

    但是拙荊還沒有知道,橫豎這種事情也不是三天兩天的話說,且待兄弟和敝内商量商量再給正翁信息就是了。

    ”正甫便道:“不錯,不錯。

    這事極應該與嫂夫人斟酌而行。

    至于兄弟所傳的話,其間謊與不謊,頑翁終不妨細細打聽,兄弟準緩日再來聽候喜信了。

    ”正甫說畢,便起身告辭而去。

     正甫去後,頑軒雖說要和愛雲母親商量,其實是面子上的說話,不過把大略情形告訴了幾句罷了。

    這是兩個月前的說話。

     後來頑軒托了幾個心腹至交代他去打聽了好幾回,知道正甫的話兒句句紮實,心中覺得老大歡喜,便拿定主意一準允許他們。

     恰巧今天在雅叙茶館裡遇見于正甫,便回了他個喜信。

    現在回到家中要預備寫愛雲的八字庚帖了,所以才把允許李家的一番說話詳詳細細的說與愛雲母親知道。

    愛雲母親聽了,知事已定局,自然也說是好的。

    頑軒便拿了個帖子把愛雲的年庚八字寫端正了,教愛雲母親去放在天然機上。

    自己卻直僵僵的靠在那隻醉翁椅内,掄着幾個指頭在那裡細細的輪算,嘴裡又在那裡自言自語的念道:“要一千哩,八百哩?”後來卻又直跳的跳将起來,道:“啊喲,一千還不夠,還要出頭哩。

    ”這樣的一個人在那裡計算究竟他計算的什麼?我也不得而知。

    過了數天,正甫便來把庚帖請了過去。

    從此以後便受茶哩,行聘哩,兩邊都是熱鬧得很,各有各的預備,各有各的快活,這也不必多提。

     單表愛雲自從那日錢小姐臨别的時候,在隔房聽得父親說自己的親事,已經允許人家了,但不知這婿家是怎樣的人家,夫婿是何等人物,究竟開通不開通,心中常常這樣的猜想。

    有時兒見那新聞上邊載着某女士與某某畢業生結婚之後伉俪甚諧,才過蜜月已夫婦雙雙同赴東洋留學等情,心中便萬分羨慕。

     看了又想,想了又看,出回兒神,好像自己也嫁着了個佳婿,也和他們一樣的文明,好不快活。

    忽而看着了一篇《沭陽胡仿闌》見前半段,備述徐沛恩頑愚的狀态,和仿闌文明不自由的苦處,便怨恨填胸,百感交集,恍若身當着這個境地一般,不覺心裡頭又疑惑又憂懼起來。

    不曉得自己這運命究竟如何,不知是好是壞?手裡雖然拿着這幾本書兒和幾張新聞紙兒在那裡看,心中卻隻管呆呆地想,倒把看書的工夫糟蹋了一大半。

     哪曉得想來想去這個悶葫蘆終是打不破,她反弄得一顆芳心上下忐忑如辘轳般的盤轉,轉到後來雖不去抱怨父母,未免在那裡抱怨着舊社會上的俗例。

    暗說道:“婚姻一事才是男女一生脫離依傍,轉入獨立時代的大關頭。

    萬一不慎便要贻誤終身。

     怎麼好教人暗中摸索的呢?這隻一端已可見舊社會上的黑暗哩。

    想來二萬萬女同胞中像我這樣如在漆室裡頭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