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關燈
随後那個星期,有天下課,我把那本書給老師看,指着關于哈紮拉人那一章。他翻了幾頁,嗤之以鼻地把書還給我。“這件事什葉派最拿手了,”他邊收拾自己的教案邊說,“把他們自己送上西天,還當是殉道呢。”提到什葉派這個詞的時候,他皺了皺鼻子,仿佛那是某種疾病。  雖說同屬一族,甚至同根所生,但莎娜芭也加入到鄰居小孩取笑阿裡的行列裡去了。據說她憎惡他的相貌,已經到了盡人皆知的地步。  “這是個丈夫嗎?”她會冷笑着說,“我看嫁頭老驢子都比嫁給他好。”  最終,人們都猜測這樁婚事是阿裡和他叔叔——也就是莎娜芭的父親之間的某種協定。他們說阿裡娶他的堂妹,是為了給聲名受辱的叔叔恢複一點榮譽,盡管阿裡五歲痛失牯持,也并無值得一提的财物或遺産。  阿裡對這些侮辱總是默默以待,我認為這跟他畸形的腿有關:他不可能逮到他們。但更主要的是,這些欺辱對他來說毫不見效,在莎娜芭生下哈桑那一刻,他已經找到他的快樂、他的靈丹妙藥。那真是足夠簡單的事情,沒有産科醫生,也沒有麻醉師,更沒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儀器設備。隻有莎娜芭躺在一張髒兮兮的褥子上,身下什麼也沒墊着,阿裡和接生婆在旁邊幫手。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幫助,因為,即使在降臨人世的時候,哈桑也是不改本色——他無法傷害任何人。幾聲呻吟,數下推動,哈桑就出來了。臉帶微笑地出來了。  先是愛搬弄是非的接生婆告訴鄰居的仆人,那人又到處宣揚,說莎娜芭看了一眼阿裡懷中的嬰兒,瞥見那兔唇,發出一陣凄厲的笑聲。  “看吧,”她說,“現在你有了這個白癡兒子,他可以替你笑了!”她不願抱着哈桑,僅僅五天之後,她離開了。  爸爸雇傭了那個喂過我的奶媽給哈桑哺乳。阿裡跟我們說她是個藍眼睛的哈紮拉女人,來自巴米揚[1]Bamiyan,阿富汗城市,在喀布爾西北150公裡處。[1],那座城市有巨大的佛陀塑像。“她唱歌的嗓子可甜了!”他常常這麼說。  她唱什麼歌呢?哈桑跟我總是問,雖然我們已經知道——阿裡已經告訴過我們無數次了,我們隻是想聽阿裡唱。  他清了清喉嚨,放聲唱起來:  我站在高高的山上  呼喚阿裡的名字,神靈的獅子  啊~阿裡,神靈的獅子,凡人的國王  給我悲傷的心靈帶來喜悅  然後他會提醒我們,喝過同樣的乳汁長大的人就是兄弟,這種親情連時間也無法拆散。  哈桑跟我喝過同樣的乳汁。我們在同一個院子裡的同一片草坪上邁出第一步。還有,在同一個屋頂下,我們說出第一個字。  我說的是“爸爸”。  他說的是“阿米爾”。我的名字。  如今回頭看來,我認為1975年冬天發生的事情——以及随後所有的事情——早已在這兩個字裡埋下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