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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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喧鬧聲從出了電車車站檢票口便沒停過。

     大學男生競相散發傳單。

    “××大學網球社,請看一看。

    ”由于一直扯着喉嚨高聲說話,每個人的聲音都又粗又啞。

     川島江利子沒有收下半張傳單,順利走出車站,然後與同行的唐澤雪穗相視而笑。

     “真誇張,”江利子說,“好像連别的大學也來拉人呢。

    ” “對他們來說,今天是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日子呀。

    ”雪穗回答,“不過,可别被發傳單的人拉走哦,他們都是社團裡最底層的。

    ”說完,她撥了撥長發。

     清華女子大學位于豐中市,校舍建于尚留有舊式豪宅的住宅區中。

    由于隻有文學院、家政學院和體育學院,平常出入的學生人數并不多,加上都是女孩子,不會 在路上喧嘩。

    遇到今天這種日子,附近的住戶肯定會認為大學旁不宜居住,江利子這麼想。

    與清華女子大學交流最頻繁的永明大學等校的男生大舉出動,為自己的社 團或同好會尋找新鮮感與魅力兼備的新成員。

    他們帶着渴望的眼神,在學校必經之路徘徊,一遇到合适的新生,便不顧一切展開遊說。

     “當地下社員就好,隻要聯誼的時候參加,也不必交社費。

    ”類似的話充斥耳際。

     平常走路到正門隻要五分鐘,江利子她們卻花了二十分鐘以上。

    隻不過,那些糾纏不清的男生的目标都是雪穗,這一點江利子十分清楚。

    自從初中與雪穗同班,她對此便已習以為常。

     新社員争奪戰在學校正門便告終止。

    江利子和雪穗走向體育館,入學典禮将在那裡舉行。

     體育館裡排列着鐵椅,最前方豎立着寫有系名的牌子。

    她們倆在英文系的位子上并排坐下。

    英文系的新生約有四十人,但位子超過一半是空的。

    校方并沒有硬性規定開學典禮必須出席,江利子猜想,大多數新生的目的大概都是參加典禮之後舉行的社團介紹。

     整個開學典禮隻有校長和院長緻辭,無聊的緻辭使得抵擋睡意成為一種折磨,江利子費盡力氣才忍住哈欠。

     離開體育館,校園裡已經排好桌椅攤位,各社團和同好會都在高聲招攬社員。

    其中也有男生,看樣子是與清華女子大學聯合舉辦社團活動的永明大學學生。

     “怎麼樣?要參加什麼社團?”江利子邊走邊問雪穗。

     “這個嘛……”雪穗望着各式海報和招牌,看來并非全然不感興趣。

     “好像有很多網球和滑雪的。

    ”江利子說。

    事實上,光是這兩種運動就占了一半。

    但絕大多數既不是正式的社團,也不是同好會,隻是一些愛好者聚在一起的團體。

     “我不參加那種。

    ”雪穗說得很幹脆。

     “哦?” “會曬黑。

    ” “那是一定的……” “你知道嗎?人的肌膚擁有絕佳的記憶力。

    聽說,一個人的肌膚會記住所承受過紫外線的量。

    所以,曬黑的肌膚就算白了回來,等到年紀大了,傷害依然會出現,黑斑就是這樣來的。

    有人說曬太陽要趁年輕,其實年輕時也不行。

    ” “哦,這樣。

    ” “不過,也别太介意了,如果你想去滑雪或打網球的話,我不會阻止的。

    ” “不會啊,我也不想。

    ”江利子連忙搖頭。

     看着好友人如其名,擁有雪白的肌膚,她想,的确值得細心呵護。

    即使她們在交談,男生依舊如發現蛋糕的蒼蠅般前仆後繼。

    網球、滑雪、高爾夫、沖浪——偏偏都是些逃不過日曬的活動,江利子不禁莞爾。

    自然,雪穗不會給他們機會。

     雪穗停下腳步,一雙貓眼微微上揚,望着某個社團的海報。

    江利子也看向那邊。

    在那個社團擺設的桌前,有兩個新生模樣的女生正在聽社員解說。

    那些社員不像 其他社團穿着運動服。

    無論是女社員,或者應該是來自永明大學的男社員,都穿着深色西裝外套,每個人看起來都比其他社團的學生成熟,也顯得大方出衆。

     社交舞社——海報上這麼寫着,後面用括号注明:“永明大學聯合社團”。

     像雪穗這樣的美女一旦駐足,男社員不可能忽略,其中一人立刻走向她。

     “對跳舞有興趣嗎?”這個輪廓很深、稱得上好看的男生以輕快的口吻問雪穗。

     “一點點。

    不過我沒有跳過,什麼都不懂。

    ” “每個人一開始都是初學者,放心,一個月就會了。

    ” “可以參觀嗎?” “當然可以。

    ”說着,這名男生把雪穗帶到攤位前,把她介紹給負責接待的清華女子大學社員。

    接着,他回過頭來問江利子:“你呢?怎麼樣?” “不用了。

    ” “哦。

    ”他對江利子的招呼似乎純粹出自禮貌,一說完便立刻回到雪穗身邊。

    他一定很着急,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介紹人身份被其他人搶走。

    事實上,已經另有三個男生圍着雪穗了。

     “去參觀也好啊。

    ”有人在呆站着的江利子耳邊說道。

    她吓了一跳,往旁邊一看,一個高個子男生正低着頭看她。

     “啊,不了。

    ”江利子揮手婉拒。

     “為什麼?”男生笑着問道。

     “因為……我這種人不适合跳社交舞,要是我學跳舞,家人聽到一定會笑到腿軟。

    ” “這跟你是哪一種人無關,你朋友不是要參觀嗎?那你就跟她一起來看看嘛。

    光看又不必花錢,參觀之後也不會勉強你參加。

    ” “呃,不過,我還是不行。

    ” “你不喜歡跳舞?” “不是,我覺得會跳舞是一件很棒的事。

    不過,我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不行。

    ” “為什麼呢?”高個子男生驚訝地偏着頭,但眼含笑意。

     “因為,我一下子就暈了。

    ” “暈?” “我很容易暈車、暈船,我對會晃的東西沒轍。

    ” 她的話讓他皺起眉頭:“我不懂這跟跳舞有什麼關系?” “因為,”江利子悄聲繼續說,“跳社交舞的時候,男生不是會牽着女生讓她轉圈圈嗎?《飄》裡面,有一幕戲不就是穿喪服的郝思嘉和白瑞德一起跳舞嗎?我光看就頭暈了。

    ” 江利子說得一本正經,對方卻聽得笑了出來。

    “有很多人對社交舞敬而遠之,不過這種理由我倒是頭一次聽到。

    ” “我可不是開玩笑,我真的很擔心會那樣啊。

    ” “真的?” “嗯。

    ” “好,那你就親自來确認一下,是不是會頭暈。

    ”說着,他拉起江利子的手,把她帶到社團的攤位前。

     不知道身邊那三個男生說了什麼,在名單上填完名字的雪穗正在笑。

    她蓦地看到江利子的手被一個男生拉着,似乎有些驚訝。

     “也讓她來參觀。

    ”高個子男生說。

     “啊,筱冢同學……”負責接待的女社員喃喃道。

     “看來,她對社交舞似乎有非常大的誤會。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對江利子微笑。

     2 社交舞社的社團參觀活動在下午五點結束,之後,幾個永大男生便約他們看上的新生去喝咖啡。

    為此而加入這個社團的人不在少數。

     當天晚上,筱冢一成來到大阪城市飯店,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攤開筆記本,上面列着二十三個名字。

    一成點點頭,覺得戰果還算不錯,雖然不是特别多,至少超過了去年。

    問題是會有幾個人入社。

     “男生比往年都來得興奮。

    ”床上有人說道。

     倉橋香苗點起煙,吐出灰色的煙霧。

    她赤裸着雙肩,毛毯遮住胸口。

    夜燈暗淡的光線在她帶有異國風情的臉上形成深深的陰影。

     “哦?” “你沒感覺?” “我覺得跟平常差不多。

    ” 香苗搖搖頭,長發随之晃動。

    “今天特别興奮,就為了某一個人。

    ” “誰?” “那個姓唐澤的不是要入社嗎?” “唐澤?”一成的手指沿着名單上的一連串名字滑動,“唐澤雪穗……英文系的。

    ” “你不記得了?不會吧?” “忘是沒忘,不過長相記得不是很清楚,今天參觀的人那麼多。

    ” 香苗哼了兩聲:“因為一成不喜歡那種類型的女生嘛。

    ” “哪種類型?” “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你不喜歡那種,反而喜歡有點壞的女生,對不對?就像我這種。

    ” “哪兒呀。

    再說,那個唐澤有那麼像大家閨秀嗎?” “人家長山還說她絕對是處女,興奮得不得了呢。

    ”香苗吃吃地笑了。

     “那家夥真是呆瓜一個。

    ”一成苦笑,一面大嚼起客房服務叫來的三明治,一面回憶今天來參觀的新生。

    他真的不太記得唐澤雪穗。

    她的确給他留下了“漂亮女 孩”的印象,但僅止于此。

    他無法準确地回想起她的長相。

    隻說過一兩句話,也沒有仔細觀察過她的言行舉止,甚至連她像不像名門閨秀都無法判斷。

    他記得同屆的 長山很興奮,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

     留在一成記憶裡的,反而是像跟班似的和唐澤雪穗一起來的川島江利子。

    素面朝天,衣服也中規中矩,是個與“樸素”這個字眼非常吻合的女孩。

     記得應該是在唐澤雪穗填參觀名單的時候,川島江利子站在不遠處等待。

    不管有人從她身旁經過,還是有人大喊大叫,她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仿佛那樣的等待對她而言甚至是舒适愉快的。

    那模樣讓他聯想起一朵在路旁迎風搖曳、無人知其名字的小花。

     像是想摘下小花一般,一成叫住了她。

    本來,身為社交舞社社長的他,并不需要親自招攬新社員。

     川島江利子是個獨特的女孩,對一成的話作出的反應完全出乎他意料,話語和表情令他極感新鮮。

     在參觀會期間,他也很留意江利子。

    也許應該說不知不覺就會在意她,目光總是轉向她。

    或許是因為她在所有參觀者中顯得最認真。

    而且,即使其他人都坐在鐵椅上,她自始至終站着,可能是認為坐着看對學長學姐不夠禮貌。

     她們要離開的時候,一成追上去叫住她,問她作何感想。

     “好棒。

    ”川島江利子說,雙手在胸前握緊,“我一直以為社交舞已經落伍了,但是能跳得那麼好,真是太棒了。

    我覺得他們一定是得天獨厚。

    ” “你錯了。

    ”一成搖頭否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