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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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是我親自替他守的靈,”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道,他們看着推車後面載着的遺體。

    “這孩子無依無靠,連個親朋好友都沒有,聽說就隻有艾林谷家裡的母親。

    ” 蒼白的晨光中,年輕騎士看上去仿佛正在沉睡。

    他算不上英俊,但死亡撫平了他粗糙的面容,靜默修女會的姐妹則為他穿上了料子最好的天鵝絨外衣,高高的領口恰好遮住喉嚨上被長槍戳出的大洞。

    艾德·史塔克看着他的臉,暗忖這男孩不知是否因為自己而丢了性命。

    奈德還不及和他談談,他便死于蘭尼斯特封臣槍下。

    這真的隻是巧合?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

     “修夫在瓊恩·艾林身邊當了四年的侍從,”賽爾彌繼續說,“國王為了紀念瓊恩,在北行前封他做了騎士。

    這孩子想當騎士想得不行,隻可惜他恐怕還沒準備好。

    ” 奈德昨晚睡得很差,現在的他和身邊的老人一樣疲累。

    “我們不也一樣?”他說。

     “我們也沒準備好當騎士?” “沒準備好面對死亡”。

    奈德輕輕地為那孩子蓋上他繡着彎月的染血藍披風。

    當他的母親問起兒子死因時,他苦澀地想,他們會說他是為了首相的榮譽而獻身。

    “他根本不該送命。

    戰争豈是兒戲?”奈德轉身面對站在推車邊的灰衣女人,她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臉上隻露出眼睛。

    靜默姐妹專門處理死者後事,而見着死亡的面容是不吉利的事。

    “把他的盔甲也送回艾林谷家裡去,讓母親留作紀念吧。

    ” “這東西值不少錢,”巴利斯坦爵士道,“這孩子是特别為了比武會訂做的。

    不花俏,但實在,不知道他付清鐵匠的錢沒有。

    ” “他昨天已經付出慘痛的代價了。

    ”奈德回答,接着他對靜默姐妹說,“把盔甲送給他母親。

    鐵匠這邊我會處理。

    ”她點點頭。

     随後巴利斯坦爵士陪着奈德走向國王的帳篷。

    營地正在恢複生氣,肥美的烤香腸在火堆上嘶嘶作響,滴着油汁,空氣中充滿蒜頭和胡椒的香味。

    年輕侍從跑來跑去,而他們的主子剛剛睡醒,打着呵欠伸着懶腰,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一個腋下夾了隻鵝的廚子看見他們趕忙單膝跪下。

    “大人您們早。

    ”他喃喃道,鵝嘎嘎叫着啄他手指。

    陳列在每個帳篷外的盾牌刻畫着居住其中的貴族家徽,有海疆城的銀色飛鷹,布萊斯·卡倫的夜莺與田野,雷德溫家族的葡萄串,還有花斑野豬、紅色公牛、燃燒之樹、白色公羊、三重螺旋、紫色獨角獸、跳舞少女、黑蛇、雙塔、長角貓頭鷹,最後是禦林鐵衛如黎明般閃亮的純白紋章。

     “國王打算今天參加團體比武,”他們經過馬林爵士的盾牌時,巴利斯坦說。

    盾牌上的漆被刮了深深的一劃,正是昨天洛拉斯·提利爾将他刺下馬時留的印記。

     “是啊。

    ”奈德表情凝重地說。

    喬裡昨天夜裡把他叫醒,向他通報了這個消息,難怪他睡不好。

     巴利斯坦爵士一臉愁容。

    “俗話說天亮後黑夜的美要消散,酒醒後說過的話就不算。

    ” “話是這麼說,”奈德同意,“但對勞勃沒用。

    ”換做其他人,或許還會重新考慮酒後許下的豪言壯語,可勞勃·拜拉席恩會記得牢牢的,而且絕不反悔。

     國王的營帳靠近水濱,包圍在灰色的河面晨霧裡。

    帳篷用金絲織成,乃是整個營地裡最大也最華麗的建築。

    勞勃的戰錘和一面巨大的鐵盾放在入口外,盾牌上紋飾着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

     奈德原本希望國王宿醉未醒,一切便迎刃而解,可惜他們運氣不好,正碰上用光滑角制酒杯喝啤酒的勞勃,他還一邊對兩個手忙腳亂替他穿铠甲的年輕侍從大呼小叫。

    “國王陛下,”其中一個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這铠甲太小,穿不上的。

    ”他手一滑,原本正試着要套進勞勃粗脖子的頸甲便摔到地上。

     “七層地獄啊!”勞勃咒罵,“難道我非得親自動手不可?你兩個都是他媽的飯桶。

    把東西撿起來,不要光張着嘴呆在那兒。

    藍賽爾,快給我撿起來!”那小夥子吓得跳将起來,國王這才注意到新來的訪客。

    “奈德,快瞧瞧這些笨蛋。

    我老婆堅持要我收他們當侍從,結果他們比廢物還不如。

    連幫人穿铠甲都不會,這算哪門子侍從,這叫穿了衣服的豬頭。

    ” 奈德隻需一眼便看出問題所在。

    “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告訴國王,“勞勃,是你太胖了,這才穿不下。

    ” 勞勃·拜拉席恩灌了一大口啤酒,把空角杯扔到獸皮睡鋪上,用手背抹抹嘴,然後陰陰地說:“太胖?太胖,是嗎?你對國王是這樣講話的嗎?”突然他像暴風來襲一樣哈哈大笑。

    “啊,去你的,奈德,為什麼你說的永遠都沒錯?” 兩個侍從露出緊張的微笑,國王又轉向他們。

    “你們,對,你們兩個,聽見首相說的話了嗎?國王太胖了,所以穿不下铠甲。

    去把艾倫·桑塔加爵士找來,跟他說我需要撐開胸甲的鉗子。

    快去啊!還等什麼?” 男孩們慌忙跑出帳篷,途中還互相絆了一跤。

    勞勃裝出一副嚴峻的表情直到他們離開,然後轟地坐回椅子,大笑不已。

     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跟着呵呵笑了,就連艾德·史塔克也露出了微笑。

    然而,他沒法不在意那兩個侍僮:他們都是漂亮小夥子,皮膚白晰,體态勻稱。

    生着金色卷發的那個年紀和珊莎差不多,另外那個約莫十五,黃棕色頭發,一點小胡子,有着和王後一樣的翡翠綠眸。

     “啊,我真想瞧瞧桑塔加聽了臉上是什麼表情”。

    勞勃道,“他如果有點腦子,就會支他們去找别人。

    我們就讓他倆成天跑個沒完!” “這兩個小夥子,”奈德問他,“是蘭尼斯特家的人?” 勞勃點頭,一邊擦掉笑出的眼淚。

    “她的兩個堂弟,泰溫大人他老弟的兒子,那些個死掉的老弟,我想想,又好像是活着的那個,我不記得了。

    奈德,我老婆來自一個很大的家族。

    ” 也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家族,奈德心想。

    他對這兩個侍從本身并無意見,但看到勞勃身邊日夜都是王後的親戚,卻不免擔心。

    蘭尼斯特家對權位和榮耀真是貪得無厭。

    “聽說您昨晚和王後鬧不愉快了?” 勞勃臉上的歡樂頓時結凍。

    “那死女人想阻止我參加今天的團體比武,這會兒她還窩在城堡裡生悶氣,氣死算了。

    你妹妹絕不會這樣羞辱我。

    ” “勞勃,你對萊安娜的了解沒我深,”奈德告訴他,“你隻見到她的美,卻不知道她真正的硬脾氣。

    倘若她還活着,她會告訴你,你和團體比武毫無瓜葛。

    ” “怎麼你也來這套?”國王皺眉,“史塔克,你這家夥真讨厭,我看你在北方待得太久,體内的血都凍成冰啦。

    告訴你,老子可還熱血沸騰哩。

    ”他拍拍胸脯以示證明。

     “别忘了你是國王。

    ”奈德提醒他。

     “我該坐的時候坐坐那張該死的鐵椅子,難道就不能跟其他人一樣有七情六欲嗎?難道我不能沒事喝點小酒,找個女孩樂一樂,享受騎馬的快感嗎?下七層地獄去,奈德,我不過是想打打人罷了。

    ” 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開了口:“陛下,”他說,“國王加入團體比武并不恰當,因為這樣一來,比賽就不公平了。

    試問誰敢對您動手呢?” 勞勃真是沒料到這層。

    “唉,誰都行啊,他媽的。

    隻要他們有那能耐。

    反正最後站着的……” “一定會是您。

    ”奈德接口。

    他立刻發現賽爾彌點到了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