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蘅姜黎

1、重逢
  隆冬时节,西藏玛雅神山脚下的圣湖旁接连一片纯练的白色,毛发旺盛的牦牛在这片被誉为“天边牧场”的人间仙境自由自在生长。
  这些都是家养的耗牛,在这片牧场里面算不得稀奇。
  姜黎他们已经在这儿蹲守了一整天,想着这儿水草丰美,运气好没准能拍到难得一见的野生牦牛。
  牦牛在这片土地上是象征着“神圣、正义和威严”的神使,姜黎这次带足了装备和食物,大有不拍到这位神使真面目不罢休的冲劲。
  “姜姐,您今儿真打算不走了?等过了夜这地界可要冻死人啊。”李双成搓了搓手臂,他是土生土长的藏族人,接了上头的命令说是要协助一位市里来的记者摄影师拍摄纪录片。这些年生态不好,野牦牛早就销声匿迹了许久,李双成也是在他们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里看见了依稀的一个影子。
  这儿的气候不好,山高水阔的,就无人机里面一个画面,哪里就能轻易摸清这野牦牛的路子了。
  李双成当时就道:“非要拍野牦牛吗?家养的不一样吗。”
  这位市里来的娇|小姐一点也没怕他,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气势很足。
  “就要拍野牦牛,家养的身上哪有那股野性和干劲。”
  李双成拗不过她,只能领着她来到本地最大的牧场碰碰运气。按照无人机捕捉的方位图,他们选择蹲守在一处地势偏高的背风坡。
  到了五六点,天渐渐黑了下来,空气里的冷风像是带了冰碴子,刮得脸一阵一阵的生痛,饶是李双成这样一个自小在高原长大的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住,他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个趴在山坡上一直没动的身影。
  纤细的身材,小巧的脸蛋,借着高高的牧草天然将自己藏匿,只露出一双像兔子一样狡黠明亮的眼睛。她并没有喊一声苦,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值得,只是举起手边的望远镜,似乎满心里只有要拍摄的那头野牦牛。
  李双成感叹道:“真是天生做记者的料子。”
  这话好像被她听见了,长夜漫漫的确有点无聊,姜黎坐了起来拧开保温杯,倒了一壶热开水捂在手心。
  几乎一张口就是热气凝成的白雾,又因为实在太冷,这白雾很快就被吞噬掉,只剩下呜呼咆哮的北风。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姜黎笑了一声,她声音很润,像是上好珠玉掷落白瓷盘面的声音,脆又不显得娇,浑身上下的气度就像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
  所以李双成也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敢下这个论断的。
  毕竟记者这行,可没什么娇气小姐愿意来做。
  姜黎一开始来他们这儿报社的时候,李明成险些误以为她是来这儿取景拍电影的大明星,毕竟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长得实在是太美|艳动人了点。
  当听到他这个想法的时候,姜黎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最开始的计划的确是去当明星来着。”
  “那怎么不去啊,那光鲜亮丽的,不比这行挣钱?”
  “没意思。”姜黎拨了拨肩头的长卷发,“一想到我前男友能无时无刻看见我高清美图,我就想凭什么要给他看。”
  她大概是个很随性的人,做事待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有时候给出来的理由甚至让人啼笑皆非。李明成目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半开玩笑道,“那看来你前男友还挺多啊。”
  出乎意料的,姜黎罕见的沉默了两秒。
  随即继续趴下去,倒是没所谓的给了答案。
  “八年,就一个。”
  日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牧场亮起了灯光,勉勉强强为他们照亮了一点视线。姜黎用衣角擦了擦镜头上的水雾,靠着身体里最后一点余温盯着空旷一片的牧场。
  她有预感,今晚一定会拍到想要的素材。
  像是为了不辜负她一天的挨饿受冻似的,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牧场里的几头家养牦牛开始不安的躁动,姜黎立刻抱起放在一旁草垛里的相机。
  李双成也兴奋起来:“几十年没见的野牦牛,还真被你蹲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对人类分外机敏的野牦牛已经有所察觉一般往回走。
  姜黎不作他想,立刻扛着相机往前冲。她的小半个身子都限载半人高的牧草上,迎着风跑过去,乌黑发亮的头发在空中飘着。
  像是精灵一样,相机显示屏不断亮起的白光为她的脸镀上一层浅色的光晕,李双成矗立在原地,忽然就明白她说的野性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他领悟的野性,不在于野牦牛。
  而是无拘无束的她。
  回去的路上姜黎简直要为这一晚上的成果欣喜的睡不着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晚上给顾川野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他随口问一句她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听着那么哑。
  姜黎才感受到嗓口一阵又一阵火烧般的干裂。
  她赶忙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恍惚间听见顾川野吩咐秘书订机票的事情。
  她后知后觉问道:“你要去哪?”
  “西藏。”
  姜黎再度愣了愣:“你来这干什么?”
  顾川野皮笑肉不笑:“看看你的宝贝牦牛啊。”
  顾川野这几年做事愈发雷厉风行,当真搭了连夜的航班一路到了西藏高原,姜黎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风|尘仆仆地站在她屋子门口了。
  顾川野没什么好气地拉起她:“起来,去医院。”
  “你是专程来抓我去医院的吗?”姜黎感觉脑子发胀,料想到肯定是昨天吹了冷风受了寒气,她眯着眼睛翻抽屉拿出一包感冒冲剂,还没泡呢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顾川野沉下语气:“这么些年不敢去医院,是不是怕遇见他啊?”
  姜黎这人最受不得激将法,何况她在这么偏僻一地方,她还真觉得不会遇见阮星蘅。
  顾川野估计是临时赶过来的,挂号的间隙就看见他坐在走廊座位上一个又一个的接电话。姜黎轻嗤一声,拿了他手里的挂号单自己进去了。
  顾川野挂了电话,想陪她一起进去。
  姜黎摆摆手:“你先忙你的,这么些年我不都一个人。”
  姜黎和顾川野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两人从初中同班一路到大学,虽然嘴上笑笑闹闹,但是私下里关系比谁都铁。她知道顾川野此行肯定是接了她爸妈的命令带她回家,正想着怎么和他搪塞推脱一番。
  想着想着就进了诊室,这医院不大,发黄的瓷砖缝隙和斑驳的墙面相称,倒是红木桌上的两盆青葱绿植比较显眼。
  医生在最里侧,白色的墙布遮挡了一半,姜黎只能看见握着听诊器的那只手。
  修长而又有分明的骨感,白皙又透着青筋凸起的力量。
  她咽了咽口水,秉着欣赏的目光盯着瞧了好一会。
  直到上一位患者离去,那只手轻轻撩开白色墙布,清润的声音一道落下——
  “请进。”
  姜黎一下被定在原地,难言的熟悉感席卷她整颗心,她感觉有一刻心里的某种情感正在隐秘的复苏,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征兆,压的她一下喘不过来气。
  她缓缓抬头。
  阮星蘅就站在那儿,身形清越挺拔,日光从窗边泻下来,他的一张脸变得明亮起来,深黑色的眼珠干净又纯澈,微微抿住的唇克制又隐忍。
  姜黎忽然意外不明地低笑一声,她觉得时光真是善待他,哪怕过了四年,他仍旧是那样一副干干净净不入世的少年样。一身的白大褂被他穿出了不俗的味道,身上那股清冷禁欲的气质似乎也浓烈了许多。
  没意思。
  姜黎撑着手臂看着他,带着一种对峙的目光,只有她自己知道见面一瞬间的慌乱与不安。
  现下,她就是在虚张声势。
  她不知道阮星蘅是否看出来了,他替她拉开了面前的椅子,金属铭牌光泽冷淡,敛下的神色没有一分钟停留在她的脸上,冷漠疏离的好似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请问哪里不舒服?”
  “好久不见啊,阮星蘅。”
  姜黎扯着笑,语气是一贯的随意,对上他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挑|逗的意思。
  “有女朋友了么?”
  记忆一下回到他们从前,那时候她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课间耐不住性子将他堵在了楼梯间,踮着脚把手搭在他肩上,也是这样玩笑的语气。
  “阮星蘅,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那时很严肃的和姜黎说:“没有,我不准备早恋。”
  姜黎嘻嘻哈哈回了一句:“那等你想晚恋的时候,记得优先考虑我一下。”
  后来有一阵子没怎么找他,突然有一天姜黎被约到了学校的操场,她四处望的时候,阮星蘅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她的后背。
  “谈恋爱吗,姜黎。”
  阮星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像以往一样沉默着敛下眸子注视着她,姜黎很喜欢他这双眼睛,不带有攻击性的眼型,却足够的冷淡。
  只有她知道,当这双眼睛里蓄满温柔的时候,有多迷人。
  姜黎往后退了一步,鼻子不通气得难受,又被他冷淡的态度伤到。
  她不服气,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阮星蘅,心里还可怜的抱有一丝期望,觉得恋人做不成,至少还有个朋友情份在。
  “算了算了,我们下次再聊好了。”
  气氛凝重的几乎要结冰,姜黎深吸一口气,拎着包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手腕被猛地抓住,姜黎本就脚步虚浮,他一用力,她立马往前踉跄了两步,于是细长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了他的肩膀。
  阮星蘅收拢了手臂,骨节青筋暴突,姜黎却没觉得被他捏着的手腕上有多大力气。
  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子,听见他那道清冷的声线好像贴着她耳膜似的,似高山寒玉,拉扯着她直直往下坠落。
  “姜黎,别来招惹我。”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带着江宁的新故事来见大家啦。
  是个破镜重圆的小甜饼啦!

2、倔驴
  姜黎一下子就清醒了。
  刚好有值班的护士拿着登记表来找他核对,阮星蘅微微侧头,温煦的目光刺痛了她的眼。
  她的心一下子被紧紧的揪起来,又被狠狠的撕烂踩在地上。
  周围的一切一切都在告诉她。
  看吧姜黎,这就是和阮星蘅主动提分手的后果。
  深爱她的阮星蘅。
  早就被她弄丢了。
  姜黎吸了吸鼻子,气势弱了下来,趁着他们交流的间隙从医院溜了出来。
  阮星蘅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等到值班的护士将表收走,他才将视线从姜黎离开的背影收回。他下意识想要出去追她,理智回了笼,又克制地收回脚步,只低头匆匆写了张药单开给小护士。
  “一点感冒药,麻烦帮我开一下。”
  “哎,阮医生,今天真是谢谢你帮我值班。”
  女医生很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京大医学院的高材生给我看诊,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阮星蘅下意识笑了笑:“太客气了,医者不论贫贱,能治病救人就是最好的。”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新的医学研究项目吗?”女医生拢了拢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做个助手。”
  “哎呦呦,还是我们博士生魅力大,一来啊就把我们千里不开花的庄医生的魂给勾走了。”
  “刚好啊,庄医生家是不是也是京市的,服务期一过,跟着阮医生一块回京市不是刚刚好。”
  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开着玩笑,一半是撮合阮星蘅和庄医生,另一半也是试探阮星蘅的态度。阮星蘅来这儿时间不长,待人温和有礼,就是不大好亲近。
  几个小护士闲谈嬉笑,称他是藏区高岭雪山上最难摘的一朵花。
  庄雅明白这几个小护士是拿她开涮呢,她哼笑一声,当即道,“你们对阮医生感兴趣别拿我做筏子啊,我和阮医生是在京大医学院认识的,有心思不早就下手了。”
  阮星蘅安静地听完她们的一言一语,目光清清淡淡,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庄雅突然想起来医学院有个对他很高的赞誉。据说是阮星蘅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带他一起的老教授称赞他心思沉静如水,是天生做医者的料。
  阮星蘅真的没有情绪波澜吗?
  不尽然。
  庄雅还真见过那么一次。
  那是个下雪天。
  就算穿着厚棉服也会冻到发抖的雪夜,她从实验室迎着风雪回寝室,在半道上忽然看见有个人。
  庄雅眯着眼打量了很久才敢说,那个弯着腰趴在长廊上写信的人是京大被称为学神的阮星蘅。
  她不敢认是因为这一点也不像平时的阮星蘅。
  清瘦的背微微弯曲,冻得通红的指尖死死压着那一方薄薄的书信,在风雪一片的天地里,灵魂像是在忏悔。
  有纸顺着狂风飘落,庄雅捡了一张偷偷拿回宿舍用铅笔拓印。
  只有最后一行字,力道重的像是要划破纸面。
  上面写的是——
  “狸狸,别不要我。”
  清冷的音色再度将庄雅的心绪唤了回来,她的目光再度集聚在面容沉静,姿态端方的阮星蘅身上,心里复杂的几乎以为那次是个梦。
  “我和喻教授请了假,这次来,不为公事。”阮星蘅答道,他身子往一旁侧了侧,大概是准备告辞了。
  庄雅立刻追问道:“是私事吗?”
  这话说完她就觉得有点唐突了,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第六感在提醒着她,于是她不得不压下烦躁抬头看着阮星蘅。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因为她这句冒失的话有任何的不悦,那双寡淡清冷的眸相反,甚至漫上了一点儿不可说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浅笑开口:“来追一个人。”
  ……
  另一边,姜黎从医院出来就失去了方向,刚刚气势用的太足,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她立马就感觉脑子里涨的难受。
  顾川野后来是在医院停车场看见了她,他使劲摁了一下车喇叭,才看见她慢吞吞地爬上了车。
  “姜黎,我打你那么多电话你居然一个都不接。”
  “手机静音习惯了,忘记调回来了。”
  “那你还挺聪明的,记得我开车,知道往停车场跑。”
  顾川野瞥了她一眼:“你感冒药呢?”
  哪看什么医生了,姜黎气不打一处来,靠在真皮座椅上病怏怏的说,“忘记拿了。”
  顾川野这下是真无语了,他打了反向盘回转,随口吐槽她,“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因为身边有你呀。”
  这句话突然就将姜黎的记忆勾到岁末下雪的那个高中,她从小身体弱,一到冬天就必然感冒,又不爱喝药就硬生生地拖着。后来阮星蘅发现了她这个小毛病,每回第一场雪刚落下,他就端着一杯开水押着她喝一包板蓝根。
  姜黎压根不是听话的人,每回总是借机提出许多无理的要求,有时是要他帮忙写一整年的作业,有时候是踩着板凳想要亲上他的唇。
  反正阮星蘅经不住她逗,清清白白一双眼被她缠的最后不敢正眼看她。姜黎一边享受着他照顾,一边耍着无赖,扯着他校服衣摆问他是不是会永远对她这么好。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呢?
  ……
  不重要了。
  姜黎揉了揉眼角,勾唇笑了一声。
  她今天没化妆,一副病容没什么精神地靠在车座上,五官周正睫毛纤长,较之往日的明艳动人,这会子多了点好接近的柔弱。
  顾川野没注意到她闭眼的这一霎的情绪转换。
  只是在他等候路口红绿灯的间隙,姜黎忽然将手放在方向盘上。
  她声音藏在喉咙里,瓮声瓮气像撒娇,“别去那家医院。”
  “我见到阮星蘅了。”
  顾川野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想法?”
  不等她回答,顾川野就语重心长劝告她,“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窗外树影摇曳,街景回溯成一道道虚幻的影子,姜黎懒洋洋的歪着脑袋,忽然视线顿足,心跳漏了一拍。
  阮星蘅站在十字路口处,那双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衬衣下摆被风微微吹起,清瘦的指节拎着一盒药袋。
  他眼里浓浓的忧伤神色有一刻没有遮掩住,就这么直挺挺地撞进了姜黎的眼睛里。
  她立马扭过头,心里却开始泛滥起很不好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姜黎慢吞吞说:“我可能是个倔驴。”
  西北的风刮在脸上像是生刀片一样,姜黎对着风口吹了一会儿就将自己的脑袋缩进了围巾里。她盯着顾川野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问,“你这次来是不是领了什么任务?”
  “你|妈让我抓你回去。”
  顾姜两家是世交,思来想去能唤动顾川野来的,也只有她妈了。
  顾川野嗯了一声,语气一贯轻佻,“我可不管你回不回去,反正提醒你一下,你的生辰八字已经被你|妈送到林泽楷家了,你再迟点回去直接去自己婚礼上吃席好了。”
  姜黎苦了脸,本来就头疼,现在感觉整个脑子都要炸开。
  “她还没打消让我联姻的想法啊?”
  姜黎叹了一口气:“忙完手里这个项目,我就回家。”
  ——
  飞机在京市机场落地的一瞬,姜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明明拍摄的素材已经全部集结好,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或许,也不会再见了。
  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晃出去,姜黎在洗手间拿出补妆包,对着自己的仪容仪表左看右看,这才走了出去。
  机场外面停了一辆深黑色的车,推开车门进去,姜黎有些惊奇地看着车后座的女人。
  “妈,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了?”
  宋丽萍看着她:“当然是怕你再一走大半年不归家。”
  姜黎被说的讪讪的,安分的靠坐在座椅上。宋丽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司机等会送你去饭店,中午去和林泽楷吃个饭。”
  “不去。”
  姜黎瞥了她一眼:“我也不会和他结婚的。姜家现在的掌权人是二叔,要联姻也该是姜佳欣去,和我一个小记者有什么关系?”
  宋丽萍被她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就凭人家救过你爸爸的命!咱们家就欠他们的。”
  “可是作为报酬,我们家的股份都给他们了。”姜黎不想在这个问题多牵扯,她是个速战速决的性格,不愿意做的事情就一定会说的明明白白,“报恩也要有个限度,有时候我都觉得姜佳欣才是您真正的女儿。”
  “我倒情愿她是我女儿,佳欣乖巧又懂事,康桥名校毕业,回了国就帮着姜家打理公司。哪像你学习学不出本事,工作也不体面。前两年找个对象,还让人甩了。林泽楷有什么不好?家里有钱又有学识,你嫁过去不还是占了便宜?”
  姜黎声音冷下来:“不是他甩了我,是我和他说的分手。”
  宋丽萍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你那是没法子了,他要出国,指不定就不回来了。你不提分手,你还能怎么办?”
  “是,我就是故意先提的分手。我就是不喜欢被放在一个被选择的角度。因为我知道只要是选择,我就会被抛弃。妈妈不就是在事业和爸爸面前,把我扔下了吗?我也讨厌有人为我牺牲,而且我希望他可以继续往前走,我凭什么要挡住他的前程?”
  车缓缓在餐厅门口停下,姜黎毫不犹豫拉开车门,回头看宋丽萍的时候,她脸上没多大神色,言语间存了最后一丝礼貌。
  “妈,前半生您没怎么管过我,结婚的事你也不需要操心了,省的累出病来,爸还要来怪我。”
  姜黎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在刚结束中考的那个暑假。
  宋丽萍一如往常,把她送到一个朋友家里住,而自己美名其曰和丈夫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
  这不是姜黎第一次去别人家里。
  事实上,她在自己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呆在这些陌生家里的时间甚至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来的更久。
  小时候不懂,还很新鲜到别人家里做客,后来青春期来临,她第一次有了寄人篱下的局促感。
  那年暑假她来到了在江宁定居的二叔家,她其实很不喜欢他们家,可是宋丽萍说如果不呆在他们家,她整个暑假都没有地方可以去。
  二叔家里有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儿,叫姜佳欣,跟她不大对付,两个人明里暗里总是掐架。
  姜黎来江宁二叔家的第一天,带了一个最新款的娃娃,那时候姜佳欣他们家没姜黎家那么富裕,于是只能又羡慕又嫉恨地盯着她手里的娃娃看。
  姜黎小心翼翼地把娃娃锁在衣柜里,谁知道用了一顿晚饭的功夫衣柜里的娃娃就不见了。
  姜佳欣站在窗户底下,脚底下得意洋洋地踩着娃娃,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你以为你把衣柜锁起来我就找不到了吗?这是我家,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姜黎也是不吃亏的性子,直接扒着门缝和她厮打了起来。后面的结局是姜佳欣被父母抱着去诊所上了药,而她因为没有大门钥匙只能龇牙咧嘴地徘徊在长长的街道。
  宋丽萍也给她打了电话,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姜黎把自己沾泥的娃娃抱在怀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孤独的。
  ……
  和姜佳欣打完架后她就没了去处,七月份的暑气熏蒸的人快要喘不过来气,十字街口一个趿拉着拖鞋的少女百无聊赖地蹲在路灯下数蚂蚁。
  她的样子狼狈极了,白色短袖上带着泥痕,仔细看细白的脖颈还有抓痕。
  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安安静静俯下的脖颈,优雅美丽的像落难的天鹅。
  阮星蘅下楼丢垃圾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分钟,在路口反复绕了三次,才犹豫着上前。  “你需要帮忙吗?”
  他蹲了下来,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搭在弯曲的膝盖处,脸上的笑容温煦清淡。
  姜黎迷迷糊糊抬起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又觉得自己是被热出了幻影。直到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清冽的嗓音再度落下——
  “你怎么了?”
  姜黎反应过来了,她抱紧怀里的娃娃,委屈的情绪居然在这会儿奇异地蔓延到全身,这是她在面对宋丽萍的时候都完全没有的情绪。
  他身上有很浅淡的皂角香气,包裹在两个人周围很是令人安心。姜黎感觉心尖痒痒的,有点陌生的悸动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当她的目光落在少年清瘦周正的脸上的时候,眼睛慢吞吞的眨了眨,好像明白了什么。
  后来很久很久,她才想明白。
  有一颗名为暗恋的种子,就是在这时候埋下的。
  姜黎一下子卸掉所有的对峙与顽固,抬起湿濡濡的睫毛盯着他看。
  她对他伸出了手——
  “你能带我回家吗?”

3、不乖
  姜黎才不管什么联姻,回到酒店她舒舒服服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日暮西沉,枕边的手机已经被打的没电了。
  不得已,姜黎只能换ipad登上微信,刚连上网的那一瞬,聊天框里就出现了顾川野数十条语音轰炸。
  “这么急找我,有聚会啊?”
  顾川野打着领结,对电话那头的她皮笑肉不笑道,“姜家的年终晚宴,你去不去?”
  “不去。”
  像是早料定了她的回答,顾川野哼笑一声,“那如果要当众宣布你的婚讯呢?”
  “什么东西?”姜黎紧皱眉头,瞌睡一下子都被这个惊天消息给驱散。
  顾川野这会不急着说了:“准备给你来个先斩后奏呗,这京市就是个圈,订婚的消息散播出去了,你觉得你能对抗的了?”
  姜黎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也不用她找顾川野要晚宴地址,手机刚充上电,宋丽萍立马就发来了电子邀请函。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不容拒绝。
  姜家作为京市名流圈的上层,这些年集团经济虽然不比从前,但地位还是在的。一年一度的年终晚宴向来是整个名流圈一齐聚会的日子,更有一些人,将此次宴会视作跻身名流圈的一块敲门砖。
  姜黎对此嗤之以鼻,当晚她一身深黑色的高定礼服出现在达乐庄园,经典的鱼尾款式,腰部线条优越,裙摆处缀了闪片,一步一走,摇曳生姿。
  只是她从一辆深绿色的出租车下来,和周围的一干豪车比起来,突兀的有点明显。
  好在这一场宴会的焦点并不在她,前面熙熙攘攘的,记者的本能让姜黎猜测前方一定有位大人物。秉持着良好素养,姜黎甚至在想能不能在这一场名流荟萃的宴会上随即来个商业采访。
  “姜姜!”
  云星从车上下来,她眼里带着惊喜,当即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听阿肆说你回京市了,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
  姜黎哼笑一声,捏了捏云星的脸,在这种地方看见故人,她几乎恍惚的以为时光还停留在最无忧无虑的校园时代。
  “听说阮星蘅也回国了。”
  “啊,我知道。”
  姜黎含糊应了一声,在好友揶揄的目光下,她吞吞吐吐说,“在西藏医院的时候,没想到他也在。”
  “那你什么想法?”
  姜黎觉得云星这几年呆在沈听肆身边,说话愈发的伶俐,当初那个跟着她偷偷去操场看帅哥都会害羞的小姑娘,这会居然能将她打趣的不好意思说话。
  “能有什么想法,都四年没联系了。”
  姜黎撇撇嘴,望向远处,宫殿式的欧式建筑灯火辉煌,透过半透明的古典窗内隐隐约约可见酒杯交错的场景。
  不同的是,她早已不在这场繁华的中心。
  人世间的突变往往就发生在一刹那,仅是一个夜晚,她的父母不再是姜氏集团的核心领导人,她也不再是姜家的大小姐。
  没什么比站在这儿更有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姜黎轻笑一声,应着风神情坦然又明朗,挺拔的背脊似乎一点也没有被这几近零下的寒风给折弯。
  “顺其自然吧。”
  如果阮星蘅还喜欢她的话。
  如今是寒冬,屋外零下的天气显然不是他们这些穿着吊带礼服的能受得了的。姜黎轻车熟路地领着云星来到了一楼一个小阁楼处,那儿暖气开的十足,平常又不会有人打扰,很是适合独自一人。
  “对了,沈听肆呢?”
  云星笑了笑:“在和周先生说话。”
  姜黎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对上这位周先生的名号。刚巧沈听肆给云星发了消息,云星站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往中央大厅走。
  “刚从英国回来的,产业都在国外,是个商业大亨。你不是差两篇新闻选题么?阿肆让我带你去见见。”
  姜黎自然没二话,拎着裙摆跟在云星身旁,目光从举着高脚杯的男男女女身上掠过,不出意外地认出了很多人。
  “你好,我叫周逢生。”
  裁剪得宜西装下露出修长干净的一双手,带着西方特有的礼节,等姜黎伸手后,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
  周逢生颔首微笑,金属镜片上的光泽反射,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眸色,只让姜黎觉得他比想象中的年轻温雅了许多。
  “常听阿蘅提及你,想必你就是他的lili了吧?”
  姜黎挑了挑眉,“lili?”
  她回味着前半句的阿蘅,脑子里忽然就想到阮星蘅。
  也正是这时候,周逢生对着她身后忽然喊了声“阿蘅”,姜黎下意识扭头,裙摆随着动作绽开一朵花。
  阮星蘅捏着高脚杯缓缓走来,背着光,颀长清瘦的身形近乎完美,质地上乘的名牌西服装点出骄矜与清冷。
  他点了点头,而后居高临下的看向姜黎。
  “lili是我养的猫。可惜她不听话,丢下我一个人跑掉了。”
  沈听肆忽的嗤笑一声,在场的除了周逢生,他们四个人都是老熟人,那点旧事谁还能不清楚。
  他故意搭腔:“那要是找到那只猫,你准备怎么办啊。”
  鲜红的红酒液漫不经心地被摇晃着,阮星蘅的视线一秒钟也没有在姜黎身上停留,可她就是明明白白的感受到自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寒意与冷漠。
  过了一会儿,他轻笑了一声,温煦的笑容瓦解了周深的清冷之气。
  “还能怎么办,栓上链子好好扣在家里就是。”
  后面的话题再也没有提到lili了,姜黎端坐着和周逢生谈了几个商业方面的问题,财经虽然不是她涉及的领域,但是在姜家耳濡目染这些年,她倒也能说上一二。
  阮星蘅一直安静地坐在他们身旁,他大多数时间的确是这样的,不轻易显于人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聊天即将到尾声,姜黎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笑着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临走的时候,周逢生突然俯身,含笑告诉她一个秘密。
  “其实lili不是一只猫,当时我们一起在英国读书,他的作业本上签的都是这个名字,阿蘅说这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商人的目光都带着点锐利,姜黎清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总之拎着裙角跑的飞快。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厚厚的采访笔记,封面处也有个钢笔写的li。
  li—黎。
  这是她一贯又懒又娇气的作风,什么东西喜欢写上自己的名字宣誓所有权,当时她和阮星蘅抱怨大学课程十几门,挨个在封皮上写名字差点没要了她的命。
  于是隔天早上,她就收到了全部写了“li”的崭新教材。
  真是完蛋了,到哪儿都能碰见阮星蘅,到哪儿都能想起来那么一段荒唐的往事,甚至清晰如同昨日。
  姜黎径直上了二楼,二楼是休息区,守在楼梯口的保镖自然是认得她的,不等发话就放了她进去。
  刚上楼,林泽楷就在楼梯回廊处等着她。这个圈子里,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不计数,但林泽楷绝对是最出挑的一个。
  背靠林家的公司,明明手里没有实权,拿着国外镀金回来的水硕,愣是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骗的团团转,顺道将她妈也哄得妥妥帖帖。
  姜黎冷笑一声,同他打了声招呼。就往宋丽萍的休息室走,刚跨了一步,立马就被林泽楷拦住。
  他估计刚抽过烟,烟味和女人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姜黎皱了皱眉头,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姜黎,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姜黎挑了挑眉:“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林泽楷紧紧盯着她,目光在她滢白绵软的肌肤上一扫而过,而后装作无意地向她走近。
  “姜黎,我帮你个忙,你欠我个人情怎么样?”
  “怎么还?”
  姜黎抬了抬下巴,警惕地看着他。
  林泽楷似乎很吃她这幅样子,颇有兴味地笑了声,“大美女,你觉得要用什么还?”
  他轻佻地凑过来,手搭在她的挎包上,指节往前试探着挑逗着。
  “不过我现在觉得在这儿直接定下我们的关系,好像更好玩一点。毕竟大美女嘛,谁不想娶回家好好供着?”
  “林泽楷,你就那么急给你刚出生的小儿子找个妈啊?”
  好歹也是记者,不想知道的豪门辛秘有时候就这么传进了耳朵里。
  林泽楷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咬住了玫瑰的刺,忌惮地看着她。
  姜黎就在这时候笑了出声,她仰起头,修长的脖颈线条纤细而高傲,上翘的狐狸眼危险又迷人。
  她出声警告林泽楷:“记者的笔可抵三千毛瑟枪,我不介意让你在京市名声尽失。”
  “如果,林先生不介意以后都失去一门强有力的姻亲的话。”
  林泽楷显然也知道这话的分量,他是林家的私生子,在林家地位本来就不大高,此番同意和姜黎结婚,也是考虑了她背后的姜家。
  如果私生子的事情被爆出来……林泽楷眼瞳震了震,心里有了算计。
  与此同时,姜黎也在想着怎么逃脱这里。她的目光向场下扫射,终于在旋转楼梯尽处瞥见了一抹身影。
  待看清楚来人后,她先是愣了一下,暗道了一声完蛋,却还是咬着唇硬着头皮招了招手。
  “阮星蘅!我在这儿。”
  楼下的阮星蘅停住了脚步,他抬了抬头,眸光很轻地落在她身上。
  只是一秒钟,然后毫不留情地移开。
  姜黎心凉了个彻底,也是这时林泽楷看出了她的强弩之末,邪笑一声逼近,“你说得对,与其留着这么个定时炸弹,不如现在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你还白捡一儿子,多好的事儿。”
  好你个大爷!
  林泽楷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姜黎不得已小心地往楼梯口移动着脚步,林泽楷忽然不耐烦了,伸手一把朝她肩膀抓过来。
  姜黎下意识后倾,高跟鞋踩空,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她紧闭住双眼,第一时间传来痛感的居然是后脑勺。
  她的脑子被撞得晕晕沉沉,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居然脱口便是——
  “阮星蘅,你是不是偷偷练胸肌了?”
  回应她的自然是阮星蘅分外冷漠的脸,他淡然地收回扶在她腰上的手,疏冷的好像刚刚抱住她的人不是他。
  不在乎她,为什么要上楼。
  姜黎撇撇嘴,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一下躲在他后面。
  阮星蘅默许了她这个小动作,他对着林泽楷略一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扭头就要走。
  姜黎自然跟着他一道下楼,没想到林泽楷一股鱼死网破的劲,抓着她的手腕死命不让她走。
  姜黎眼睁睁看着阮星蘅走远,不得已,她只能在他背后喊道,“阮星蘅,我能不能跟着你?”
  阮星蘅停住脚步,侧过身,扫了一眼她被人拉住的窘境。
  然后语气十分冷淡的说了声:“请自重。”
  “人可是周逢生的合伙人,国内炙热可热的喻教授的关门弟子。”林泽楷见这幅架势,心彻底落到肚子里,开始奚落姜黎,“怪不得你看不上我,可你也看见了,人家也不待见你。”
  姜黎想着阮星蘅还真狠心啊,这要随便换沈听肆或者顾川野来,这林泽楷早就被打成猪头了。
  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阮星蘅,为自己之前想找他和好的想法狠狠唾弃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她怨恨的神色过于明显,阮星蘅倒是慢慢走了过来。
  他在林泽楷面前停了下来,没应他明显交好的攀谈,也没看他满脸的谄笑。
  只是从西服内测口袋里缓缓掏出一副橡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清隽而深邃的眸子有一瞬间深沉的要将姜黎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他把手搭在了林泽楷抓住姜黎手背的那只手上,不知道碰到了哪根筋,总之姜黎听见林泽楷结结实实惨叫了一声。
  手腕得到自由的片刻,肌肤立马又贴到了一片温热。
  阮星蘅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牵着她,高跟鞋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悦耳,难得的独处时光,姜黎却是罕见的沉默。
  直到阮星蘅带她来到了一处洗手间,他摘下手套扔在垃圾桶里,抓着她的手在洗手池里认认真真的洗了一遍又一遍。
  姜黎发誓,她的每根手指头都被阮星蘅掰开至少洗了三遍。
  他像是有洁癖似的,执拗的握着她的手清晰,深沉的目光有种——
  病态的深情。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肯放开姜黎被洗的发白的手,站在发黄的灯光下,沉沉地盯着她看。
  阮星蘅拧了一下眉心,视线锁着她。
  “姜黎,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作者有话说:
  口是心非的男人tvt

4、逃婚
  说什么?
  姜黎张了张嘴,几度想要开口,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她能和阮星蘅说什么呢?
  告诉他当年说的出国就分手其实是气话。告诉他当年自己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他来一场浪漫的私奔,结果她爸突然住院。
  还是告诉他几年没见,她身上突然有了个婚约,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他妈打包送去结婚了。
  这太狗血了。
  姜黎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有时候其实还挺要面子的,至少在阮星蘅面前,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小女孩。
  “我这几年过得还不错,你呢?”
  姜黎舒展一抹笑意,明媚朝气的样子让阮星蘅心跳错了一拍。
  “也还不错。”
  出乎意料的,阮星蘅态度近乎平和的回府她一句。虽然和以前的态度完全不能比,姜黎立即蹬鼻子上脸,笑嘻嘻地跟在他身边。
  “阮星蘅,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感情不在,情分还有。恋人做不成,我们做个朋友怎么样?”
  摆脱了林泽楷,姜黎心情好得不得了。她踢着裙子跟在阮星蘅身边,没听见回音,反倒见他步子越走越大,她渐渐就要跟不上。
  没办法,姜黎只能拎着裙子迈着步子小跑到他身边。
  “阮星蘅,你怎么又不说话?”
  “不可以。”
  阮星蘅回过头,金属袖扣折射出来的光芒近乎冰冷,他看着姜黎,一字一句说,“我们不可能做朋友。”
  他太凶了。
  姜黎眼睫颤了颤,一下子就委屈的红了眼圈。她垂在腰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终于明白了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源自何处。
  那是一种失去的感觉。是一种明明白白看着他,知道不可能失而复得的绝望。
  “知道了。”姜黎最后看了他看一眼,“谢谢你,还有下次不见。”
  阮星蘅在原地驻足了很久,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即便只看见她一个背影,他的脑海里立马就能勾勒出她整个轮廓。
  鹅蛋脸,狐狸眼,野生的眉毛又黑又密,却一点也没有压住那双上翘眼睛的风情。说话的时候喜欢微微抬着下巴,显得有点盛气凌人;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又是那么娇憨可爱。
  是随性自由的,也是最……狠心的。
  像一阵风似的轻轻将他包围,爱意托举至云端的时候,又毫不眷恋将他抛下。
  所以阮星蘅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她是个小骗子。
  ——
  姜黎来参加这场宴会的目的就一个,拿走宋丽萍随身携带的户口本,然后溜之大吉。
  至于宣布不宣布婚讯她压根不在乎,风言风语她一向不在乎,没人能逼着她做不愿意的事儿。
  刚刚上楼被林泽楷堵了个正着,这会趁着大家都在舞厅跳舞,她摸黑又爬上了二楼,靠着指纹进了宋丽萍的休息室。
  一枚经典款的戴妃包包被放在真皮沙发上,姜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妈的包。
  第一回偷东西,她心里其实也蛮紧张的。大气不敢喘,好在户口本很容易就被翻到了。
  中看不中用的手拿包压根塞不下,姜黎只能抓在手里藏在身后。
  然后好巧不巧刚好遇见了上楼的姜佳欣。
  “你手里拿的什么?”
  姜佳欣望她身后看了一眼,随即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大伯母正到处找你呢,你快点下去吧。”
  “毕竟今晚你可是主角。”
  姜佳欣嘲讽地开口。
  要是换做平时,姜黎高低得怼的她说不出来话,但是今天她有要紧事情做,一分钟也不想和她多耽搁。
  她敷衍地笑了一声,干脆地绕过她准备下楼。
  姜佳欣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姜黎的手,忽然厉声叫了一下,“姜黎,你居然敢偷户口本。”
  “要你管。”
  姜佳欣被气得跳脚:“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大伯母?”
  姜黎嘴上说着随便你,其实脚下步子溜的比谁都快。她深知宋丽萍女士雷厉风行的手段,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骚动。
  姜佳欣还挺聪明啊,知道先通知门卫拦住她。
  姜黎踢掉高跟鞋,抬头看了一眼墙头,琢磨着找个借力点干脆爬出去算了。她站在墙头笔画了一下,不想自己明天翻墙的截图被姜佳欣上传到各大网站,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儿是姜家的地盘,除了空阔的一眼就能扫清人的礼堂,能藏身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姜黎心下着急,给顾川野拨了个电话。
  那家伙还在后面打高尔夫呢,这会接到了她电话,急匆匆地往前面赶,还不忘叮嘱她找个地方藏起来。
  视野开阔的,她能往哪儿藏啊。
  姜黎随处看了眼,干脆猫着腰又偷偷钻回礼堂去里。她躲在楼梯下的小隔间,等到顾川野发了消息,这才敢推门走出去。
  “现在走吗?”
  顾川野看了她一眼,她绾好的长发早就松散,微卷的刘海随意散乱在鬓间,细长的高跟鞋在青石砖缝间深一脚浅一脚,看上去有点狼狈。
  他憋着笑,将搭在手腕上的西服外套递了过去。
  “别笑了。”
  “马上我妈来了,你也是同伙。”
  “我怎么算你同伙。”顾川野扬手把西服罩在她肩膀上,将那瘦削凸起的锁骨一并盖住。
  他开玩笑地说了句:“你偷户口本又不是为了和我结婚。”
  这办法姜黎还真没想过。
  她垂了垂眸,思忖了一分钟,凭着固守的原则,觉得自己家的烂事还是自己一个人解决才好。
  “算了,顾川野,你去把车开过来吧。”
  顾川野看了她一眼,现在正是冬天,屋里屋外气温差极大,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明显看见姜黎裸露在外的肌肤一阵又一阵发颤,粉色的唇冻得也几近发白。
  他拨了个电话,叫门童把车开到侧门口,伸手将垂落在她肩头的西服外套往上捞了捞。
  这动作完全就是出自一个良好的绅士礼仪,姜黎和顾川野这么多年的朋友下来了,她也没把这动作放在心上。只是明明周围四下无人,她却总是觉得暗处有人在窥伺。
  配着不停的风,阴冷的让她只想立马走。
  “坏了。”
  顾川野挂掉电话,脸色不大好的看着她,“门童说看见你|妈站在我车旁边,估计知道咱两认识,盯着呢。”
  姜黎也没想到宋丽萍女士会那么难缠,她踢掉高跟鞋,开始摆烂,“算了,法治社会又不能强压着我去民政局,最多和林泽楷那种人扯上点关系呗,又不是应付不了的。”
  “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顾川野踩在她下一级的台阶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里透着几分试探的小心。姜黎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眸,尔后被这蕴含的陌生情愫惊了一跳。
  她连忙站起来,连鞋也顾不得穿。
  “那不行。”
  姜黎干笑了一声:“咱两多铁多亲密的关系,我这不能祸害你。”
  “那当然,我京市单身贵族,好几个姑娘跟着追呢。我就试探你一下,省得你动我心思。”
  顾川野跳下楼梯背对着她,洋洋洒洒来了这么一段,就差没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姜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
  “行了,我去外面看看情况,你在这儿等着吧。”
  姜黎哦了一声,折腾了一晚上她心里有点烦,薄薄的一本户口本,打开来就三张纸片。
  她爸爸妈妈的放在一栏里,她那张一个人孤零零的放在另一边。
  姜黎把户口本随手放在了地上,本来就没好透的感冒这会又有了加重的趋势。走廊迎着风口,她被吹得晕晕沉沉,坠着脑袋想要昏睡下去的时候,突然感觉下巴抵到了什么东西。
  温暖的,带着她眷恋且熟悉的皂角香气。
  能将她的记忆一下子就引到在江宁的那段时光。
  那段有阮星蘅的时光。
  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阮星蘅……?”
  姜黎眯了眯眼睛,看着托着她下巴的那截手掌飞快地抽离,好像温暖顷刻离散,寒冬包裹着她全身,于是她不舍的伸出手想要握住。
  只有一片衣角在她手心划过。
  阮星蘅还是一身黑色西装的打扮,领结打的工工整整,背对着她,线条流畅的宛若欧洲中世纪最完美的线性雕塑。
  太工笔,太完美,棱角分明的每一处尖锐平直处都透着疏离与冷漠。就像是刚开刃的小刀,不够锋利却又缓慢的一寸寸撕开覆在伤口上的薄膜。
  里面是他们伤痕累累的过往。
  穿西装的阮星蘅是矜贵的疏冷的,明亮的灯光映的他皮肤更加冷白,微抿的唇不带有一丝让人看的出的弧度。可是姜黎还是会怀念在宁大附中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阮星蘅。
  一样的的干净出尘。
  可那样的阮星蘅,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多亲密的关系?”
  阮星蘅忽然转头,茶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姜黎的肩头飞快地抖动一下,披盖的西装随即掉落在地。阮星蘅的视线极轻的落在了那西装之上,随即淡漠移开,脸上的神情愈发冷了几分。
  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合时宜的落了下来,零点的钟声响起,这场令她烦乱的晚宴也终于要散场。姜黎咬了咬下唇,忽然仰起头看向他。
  “你能……带我出去吗?”
  阮星蘅的目光投射过来,一阵风卷了过来,他的衣角被吹动起来,他挺拔巍然的身形在寒风中却没有一丝移动。
  不着痕迹地挡下风口。
  然后抬头看着她——
  水光盈盈的一双眸子,大抵是被冻得狠了,鼻头红红的,眼睛下面一圈也是红红的。瑟缩着肩膀缩成一团,形态很像某种毛茸茸的猫类生物。
  阮星蘅眼眸向下移了三寸,一寸比一寸深沉。他忽地跨步朝她走过去,一步步像是坠|落在她漂浮的心上。
  姜黎只感觉腰间猛地一紧,那西装外套完全被她踩在脚下,她被阮星蘅惊人的臂力腾空抱起,随即肩膀一痛,腰身被折着压在了二楼的栏杆上。
  她歪着头刚好看见楼下的景色,心里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在这儿……看了多久?”姜黎复杂地看着他,只是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她又立马移开,他眼里的寒气太盛,陌生又有些发狂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下意识的逃避无意更让阮星蘅恼火,他将手心垫在她的肩胛处,冷笑一声,“你想我看到什么?”
  “看见你到处找人准备结婚?我也是你随便找的人之一?”
  “不是的……”
  姜黎抬眸,刚好对上他因为生气而骤缩的眼睛。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今夜的不顺积攒在一起,她光着脚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腿。
  “我没有随便找人结婚,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偷了一晚上户口本,你看不出来我不想结婚吗?高中的时候我不就和你说过了吗,我就想嫁给你!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姜黎向来说完话才会在脑子里动一圈。她话音刚落,明显就感觉到垫在身后的手蓦然紧了两分,气息一下灼热地扑打在她耳根。
  这句话说完以后他们彼此之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动。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晰浓重,心跳声如雷鸣。
  分不清是谁的。
  下巴忽然被抬起,阮星蘅清清淡淡地看着她,疏寒冷漠的目光彷佛在说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在他心里,自己大概真的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
  最多是有点姿色手段不高的骗子。
  姜黎自嘲地笑了一声,被他的目光伤到。可她又贪恋他的温暖,眷念他本身带来的安全感。于是只能想自虐的惩罚一般死咬住下唇,静候他的宣判。
  纤长的指节不带有温度地把玩着她脖颈处的红丝绒飘带,阮星蘅的食指绕着她下巴,细密的吻却接连不断的落在她的脖颈处,带着抵死缠|绵的狠劲。
  “要不要逃婚,做我的新娘?”
  作者有话说:
  我愿称阮星蘅为最行动派的男主。
  歪?民政局在吗?现在就搬过来!

5、求婚
  腰背被抵在栏杆上,身下一楼的大厅里还有人声嘈杂,宋丽萍好像推门进来了,姜佳欣在旁边搀着她,扮演一个乖巧小姐的样子。
  “大伯母,堂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爱和大家对着干的。”
  宋丽萍脾气也爆,不带喘气地骂了姜黎整整三句话后道,“所以才要找个人管住她,省得她整天无法无天的。她要是像你一样有主见有规划,我哪里会舍得让她早早结婚。可你看她当那什么破记者,三五天不着家,我不给她定个婚事,她到哪里找到像小林那么好的结婚对象。”
  宋丽萍自从把姜家股权交了以后就不大参加京市的名流圈了,对里面的很多事情也都是听别人三言两语说来的。她拍了拍姜佳欣的手:“还得谢谢佳欣,有这么好的人选还想着你堂姐。”
  姜佳欣笑了笑,心虚地移开眼睛。
  “你堂姐结婚了,下面就该到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宋丽萍问道。
  姜佳欣愣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丽萍哦了一声,没多问,脑子里隐隐约约想起来几年前姜佳欣出国,好像是跟着一个什么人一起走的。
  宋丽萍的每一句话简直就像一个冰雹砸在了姜黎的身上,阮星蘅也在这时候松开了她的腰身,于是她立马从这显眼的走廊里跑下去,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穿鞋。”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手里握着她踢在一边的高跟鞋,手指抓住她的脚腕,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一缩。
  然后又被他扣着脚腕毫不留情抓回来。
  “别坐地下。”他又叮嘱了一句。
  于是顾川野那已经皱巴巴的西服外套又被她可怜地压在了地上。
  “姜佳欣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姜家有个公益计划,是和宁大的一个出国项目对接的,今天看到姜佳欣这副表情,姜黎忽然想起来很多被忽视掉的细节,从小到大姜佳欣的针对以及偶然看见阮星蘅若有若无的注视,这些神色她一点也不陌生,只是当时她整颗心完全沉浸在阮星蘅身上,下意识的选择忽略了而已。
  “不知道。”
  阮星蘅好像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姜黎下意识摸了摸耳后残留的湿濡,感觉刚刚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你喜不喜欢她?”
  姜黎凶巴巴问了一句,只是脚腕还被人抓在手心里,她对视的时候气势明显断了一截。
  “我和她不熟。”
  阮星蘅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替她穿好鞋子以后理了理西服褶皱准备离开。
  “哎,你别走。”
  “结婚。”
  姜黎这次抓住了他的衣角,站起身的时候她“嘶”了一声,随即可怜巴巴地摇着他衣角。
  “我脚冻麻了,阮星蘅。”
  阮星蘅回头瞥了她一眼,依旧是深沉的目光,姜黎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她的小把戏,总之他伸过来一只胳膊,借以她起身。
  姜黎蹬鼻子上脸,笑眯眯地对他张开胳膊,等着他来抱。
  “别装了。”
  阮星蘅从她面前径直走过,毫不留情拆穿她的小把戏,“我刚刚已经把你的脚捂热了。”
  他又要走,抬腿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姜黎咬了咬下唇,一边抓住他的衣服,一边伸出手——
  “戒指呢?”
  他没动作,停在原地,目光有看不懂的深沉。
  姜黎垂了垂睫毛,声音闷闷的。
  “不是说让我当你的新娘吗?不算是求婚吗?”
  她还是有点爱作的脾气在的,哪怕到这个境地,也偏要倔强的说成是求婚。阮星蘅向来是容忍她这些幼稚的小脾气的,他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纵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握住她的手,然后戴上。
  像是某种仪式礼成了,他垂下的眸子悄然掩去波澜。
  姜黎低头盯着这枚戒指,中央的红宝石被打磨成了一个玫瑰花的形状,坠以金丝描边。不是很大的宝石,但是精巧的造型,是姜黎会喜欢的款式。
  “你怎么随身带求婚戒指啊。”
  阮星蘅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微一顿,他扯了扯唇角,“方便随便找个人结婚。”
  姜黎哦了一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这下没有去拦。刚刚那点喜悦现在就像浇了一盆冷水一样,被冲荡的一点也不剩。
  她想,阮星蘅大概和她一样,有着某种不可说的原因。
  加上看她又比较顺眼,干脆就搭个伙一起应付算了。
  应付就应付,反正不能便宜姜佳欣!
  姜黎哼了一声,摩挲着这枚戒指心里一下有底气了很多,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卫生间重新补了个口红,回来的路上却突然记起来好像把户口本遗忘在了原处。
  姜黎折返回去找了一下,地板砖擦得噌亮,就是不见她那本户口本。
  她叹了一口气,拍拍裙角的灰尘,重新走到大厅,准备结束这一场闹剧。手提包打开,不断闪烁的手机几乎要被打到没电,姜黎低头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她轻易不出场的老爸的。
  她再度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接了电话。
  “爸,我现在下来了。对,我们当面说清楚。”
  楼梯转角处,姜家一家人坐的整整齐齐,除了姜父和姜母在,还有姜家现任的董事长,也就是姜黎的二叔在。
  “孩子找到了就好了,其他的都不是什么事。”姜董事长打了个哈哈,随即将自己的女儿直接拉走,“嫂子,我和佳欣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姜黎说了声二叔再见,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姜佳欣似乎想留下来看热闹,被他爸毫不留情地直接塞进了宾利车里。
  姜父几年前做了一场手术,换了个骨髓,当时是亲弟弟给他捐的。
  后来姜家权力更替,姜父毫不犹豫就将董事长之位让给了弟弟。
  这些姜黎都觉得没有什么,欠了人家的情,自然就是要倾尽一切来还。
  大厅里的客人散的都差不多了,这座孤零零的别墅里终于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人。姜父从公司退出以后就和几个相熟的人搞了个古玩社,今天如果不是她闹了一出将宋丽萍气狠了,他是不会连夜赶回这场晚宴的。
  大概是看到了主心骨,宋丽萍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姜父看了一眼姜黎,然后将妻子轻轻拥住,宽慰道,“孩子大了就有自己主见了,你操心那么多,不是累着你自己吗?”
  “我|操心她还有错吗?让她去多接触她不听,今天本来我和林家说好了直接订婚的,结果她跑去和林泽楷一同理论,人家现在不肯要她了。”
  原来这个林泽楷后来还去告了她一通。姜黎在心里呸了一声,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男人。
  “我又不喜欢林泽楷。”
  宋丽萍坚持己见:“名校毕业,家庭也好,合适比喜欢重要,你以后就明白了。”
  “哦,他自己是个私生子还搞了个私生子在外面,这也适合我?”
  姜黎瞥了宋丽萍一眼:“直接多了个孙子,您是不是要开心的哭出来啊?”
  “姜黎!”
  姜父再度看了她一眼,转个身,一边拥着宋丽萍一边背对着她。姜父想了想,问了一句,“是林家哪个?”
  宋丽萍嗫嚅说:“林泽楷。”
  “他啊。”姜父沉下面色,“他儿子昨天办满月酒,从我们那拿了一副长命锁。谁给你介绍的人?”
  “啊?”宋丽萍愣了半响,声音低下来,“那可能是佳欣搞错了……弟妹的意思也说他不错的。”
  “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姜父无声地挡在了她们中间,对姜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防止她们母女二人再度争吵。
  姜黎事实上也没想过争吵,她对姜父这种行为和态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脑子里有突然出现刚刚姜佳欣被父亲急匆匆拉走的样子,相握的两只手,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温暖。
  她眨了眨眼睛,明明她的父母是大家有口皆赞的模范夫妻,可她时时刻刻还是会有不幸福的感觉。
  宋丽萍紧紧靠在姜父怀里,他们之前好像形成了敌对鲜明的两个营地。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过了会儿,姜父哄好了宋丽萍才忽然想起来她还站在一旁,于是便有些生疏地上前,挑些话和她说。
  “听说你去做了记者,在京市工作怎么样?”
  姜黎扭头看了他一眼,即便血脉相通,她仍旧对自己的父母又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这种感觉无法同别人诉说,更甚至,几乎没有人能和她感同身受。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已经做了四年的记者了,在江宁市。”
  “今年,是我第一次回京市。”
  她锐利又直接地告诉他:“上次我们见面,是在农历的新年,你和妈妈在意大利旅游,我们打了二十三秒中视频,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这番话说的几乎让姜父羞愧,他尴尬地伸出手,见女儿没有亲近的意思,又呐呐缩了回去。
  只说让她多在京市呆一段时间。
  姜黎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姜父姜母两个人过的是神仙眷侣的日子,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各地飞着,她待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客气的话而已。
  姜黎转身,朝他们挥挥手,也客气地通知了他们一下。
  “对了,我刚刚答应了别人的求婚。”
  “我的先生,叫阮星蘅。”
  事情都解决了心里反而通畅,姜黎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司机问她要去哪儿,她下意识说回家,报地址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家……在哪儿?
  十五岁以前是在集团各个经理的家里轮流长大的,十五岁以后被扔到了江宁二叔家,一直念到大学留在了江宁,回家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快要被消磨。
  司机可能之前抽了支烟,车窗被摇下来透风,姜黎外面套了件大衣,冷风吹的她不停哆嗦。
  她冰着手指,下意识拨开最上面的联系人。
  “阮星蘅……”
  “我们家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阮星蘅:求婚戒指揣兜里,时刻准备好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