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奔丧 第一章 回乡
晚上十点多,一阵沉闷的铃声惊到了还在埋头工作的林希。林希颤动了一下身体,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爸走了……”
果然,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电话那头的妹妹林彤儿还在说些其他的话,但是林希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个场景林希幻想了无数次,没想到最终是以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样子结束了。
放下电话,林希又默默走到书桌前继续开始工作。但是此时内心涌起的阵阵涟漪已经让她没有办法再专注了,她叹了口气,弯下了后背,靠坐在椅子上。
就像山川大海经历了沧海桑田,世间的日光风月从来都没有变过,无论人类是如何声嘶力竭、挣扎拼命,这世间其他的一切还是亘古地矗立在那里。
曾经在深夜嚎啕大哭过,曾经崩溃咒骂过,曾经无望堕落过……所有这一切无一不在林希身上留下了印迹,她的生命活力流失了,眼神里的光没有了,然而,最终这所有的痛苦都被褪了色,好像林希就是白白受了这么多苦,专门就是为了苦而苦。这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天,匆匆和经纪秦玮交代工作后,林希就坐上了回乡的高铁。四个小时很快就到了,想想自己儿时来北城要坐一天一夜的车,现在在车上打个盹儿的工夫就可以到老家了。30 年前父母带着自己和妹妹坐火车的情景和眼前的画面来回交错,让林希有一种自己能在时空穿越的错觉。这一秒还在 30 年前,后一秒是现在。
妹妹来接她,直接去了灵堂。灵堂就在殡仪馆内,租了三天,摆台花圈和现场布置一系列的事情早已商业化,这倒让大家都简便不少。零零散散有一些熟人来吊唁,妹妹还礼。
在这里,林希再一次见到了林樱——父亲林衡离婚后再娶,这是她和林彤儿同父异母的妹妹。林樱个子很高,大概快一米八了,比林希和林彤儿都高。和林希打过招呼后,林樱就站在一旁,不再多言语。
很多年前,林希见过一次林樱。当时林樱只有五六岁,林希也不过上高中。过年的时候,林希来父亲的住处,看到小小的林樱吵闹着买烟花。小林樱白白的,糯糯的,一家子都围着逗她,林希说不出的心酸。
算起来林樱如今才 20 岁,前几年丧母,今年又丧父,也是很可怜了。林希虽然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没有相处过,但是此时也怜惜起这个命运如她一般多舛的女孩了。
林希对着父亲的遗照跪下,一瞬间泪就如泉涌落下,俯身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望向遗照,林希有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爸,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林希和父亲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上一次见面的情景也模糊了,分别时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就是永别。自跪下的那一瞬间起,林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垮了,她止不住地流泪,嘴里念叨着。父亲就在遗像后面的冰棺里躺着。
“爸,你走好,下辈子记着别离婚,别再在半路把我弄丢了……”
林希伤痛不已,但是和父亲说这最后的话也不敢大声,因为林樱及她母亲一方的人也都在旁边站着。
仪式过后,林希跟随林彤儿和林樱回到了老屋。这是一间小院子,三层楼房。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县城,这种住宅很常见。推门进一楼的小厅,东西很多,并不齐整,但是看着又有一种内在的秩序。厅中央的电暖炉、沙发上的旧毛衣、茶几上吃剩下的坚果袋子、还有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林希一步步走过,用手摩挲着,感受着父亲最后生活残留的气息。
永别了啊,爸。永别了!
走出老屋关上大门的一瞬,林希的泪终于流下了。十一月的风已经有寒意,这酸涩的泪水到了嘴里,在脸颊上的泪迹被风一吹生疼。路上有人发现了她的异样,但她毫不在乎,任由自己的泪无声地汩汩而出……
平日里工作太忙,加上回家也没什么事儿,林希自毕业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老家和母亲谈芳芳、妹妹林彤儿团聚,也只有短短的几天。这个时候,林希爱吃的那几家铺子也都闭门歇业了。冷风萧瑟的大街上,行人也不多,只有其中蹦蹦跳跳的三两个孩童,开心地笑着,才能让人感受到过节的那份轻松和欢乐。
这次回来,林希终于吃上了念想好多年的暖汤,还有现做出来的油饼。这暖汤是一碗面疙瘩加入黄花菜、木耳、豆腐等食材,再加店家独有的调味料混合煮熟而成。味道浓郁,带着一丝鲜辣,林希儿时读书每天早上就吃这个。
撕下一小角的油饼,没入暖汤中,翻两三下暖热,再放入口中,那一瞬间的满足可让常年生活在北城的林希怀念得不轻啊!甚至有时候做梦就是这碗暖汤,这一口油饼。
林希吃得过瘾,抬头看见身旁的母亲并没有像她那样热衷。母亲回说:“你吃你吃,我天天在家,天天都能吃上。”林希一笑,也是,母亲不缺这个。林希吃了一碗暖汤,还有三大块油饼,终于吃不下了。
吃完早餐回去的路上,林希很自然地牵起了母亲的手。
看着两旁十几年没怎么变化的建筑,林希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回到了过去。那个让她痛苦、荒诞的原生家庭,但也是她血肉和思想,一切的一切来自的地方。
林希从记事起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好。林希见过父亲母亲的几次争吵,父亲总是嬉皮笑脸的,不当一回事,但是母亲满面泪水,拿着包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后来到底走没有,林希不记得了。但是显然,最后一次肯定是成功了。
第一次林希意识到母亲遭受了家暴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父亲不在,母亲胳膊上一片棕红色。林希问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说我涂药水过敏了。但是为什么要涂药水呢?林希没有再问。但是她心里第一次清晰地明白了,父亲打她胳膊了。
从此,林希的心里就好像有一个地方坏掉了,成了一块烂肉,而且永远不会好了。
林希转头看了一眼母亲,由于年纪大了身体已经有点蜷曲,驼背,耳朵也没有以前好使了,但是总的说来身体还是很健康的,几乎没有生过什么大病。鬓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白发,但是脸色还是很红润。离婚之后母亲就一个人生活,也不再工作。
生活上没有压力,也没有太多的烦心事,心情自然好了很多,所以身体也维护得比较好吧!想到这里,林希心里是很欣慰的,前半生母亲吃了太多的苦,但至少后半生是不错的,自己再也不能让母亲受苦,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
林衡是因糖尿病并发症走的,最后肾病也很严重。长期的糖尿病已经让他的脚趾都被截肢了,手指头也截了一个。临终时刻,是林彤儿和林樱在照顾父亲。父亲一住院,林彤儿就告诉了母亲,母亲没什么反应。
青春期末期,父母离婚后两三年,林希变得暴躁、孤僻。深夜里恨父亲恨到咬牙切齿,认为父亲离婚是该死的,她心里诅咒父亲,打电话发短信辱骂父亲,就像个疯子一样。母亲阻拦不住,只是在林希骂人骂到不堪入耳的时候,劝阻说:“你父亲是有功的,你父亲是有功的……”
母亲终究是善良的,数十年如一日,辛劳地为自己和妹妹照顾衣食,接送上学。林希想,自己若是男子多好,十七八的壮小伙儿一把捏住父亲脖颈,警告他再家暴母亲就把他从这个家里扔出去!
最终被扔出去的是林希和母亲。母亲许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主动提出离婚。一向大男子主义的父亲竟然答应了。此时估计兜里的那点银子已经让他膨胀出了地球,对母亲是各种嫌弃,所以离婚顺利得母亲都很惊讶,她原本是做好鱼死网破准备了的。
也许父亲骨子里还是有一点情义的,离婚时痛快分给母亲一半的家产。这足够保障林希和母亲一辈子的基本生活,这也是母亲始终说“你父亲是有功的”的原因。
这么多年来,母亲独自生活,虽然孤单一些,但是总的来说也算乐足。从没听过她和父亲联系。父亲在母亲的世界里早就无足轻重了,只剩了一个名字。林希去灵堂,母亲也没有打听情况,真的就跟没关系一样。
是啊,确实是没什么关系了。林希想到这里,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不说母亲了,自己和父亲不也就剩血缘关系这一点了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关系呢?林希的心里涌上一股酸楚,世间的父女原本不该如此啊,但是走到现在的这个样子,自己确实是无能为力啊!
更多的酸楚涌上来,林希痛苦地关闭了思考,继续牵着母亲的手走回了家。
第二章 入土
虽然是长女,但是父亲再婚了,所以后事还是林樱那边主办。林樱的几个舅舅还有林希的几个叔伯张罗了后事。看着他们忙前忙后,招呼着来吊唁的宾客,自己反而像个外人,这让林希很不好受。尤其是林樱的几个舅舅,林希此前从来没有见过。
几个陌生的面孔来负责自己父亲的葬礼,而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对葬礼的一系列事情做不了主,这让林希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她看看这几个陌生人,又望了望冰棺中的父亲,低头不语。
来看父亲的有很多人,老家的表兄弟们,日常的朋友,还有工作上的一些老同事。岁月在这些人身上都刻下了痕迹,一个个双鬓斑白。原来时间过得是这么快。
林希姐妹三人跪在冷棺的两侧,有人来给父亲上香,三人磕头还礼。有人上来嚎啕大哭,有人默默鞠躬。大家都围着冷棺转了一圈,最后一次再看看这位老友。
这一次葬礼,林希看到了多年未见的一众亲友。很多的表兄弟姐妹,有的林希还叫不上来名字。晚上守夜,大家一起还能聊天,恍惚之间林希好像又回到了儿时,那个时候的她没有一丝烦心事,每天的日子都是明亮的,全部都是父亲的宠爱。等回过神来,林希的心又是一阵绞痛,这份宠爱永远都不会再有了啊,况且也只是存在了 13 年而已。
家乡的习俗是灵堂摆放三天。第三天的深夜,父亲就要被火化了。在回来的高铁上,林希看着窗外的田野,不由自主湿了眼眶,也不敢发出声音,一路上就让泪水盖着双眼,内心是一阵阵痛和酸楚。
到家之后反而没有大哭,身旁一直有人,那种嘈杂还有需要不停地寒暄好像让林希暂时忘记了悲恸。到了火化的时刻,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搬送父亲的遗体。家乡的习俗是子女不能送遗体,所以还得花钱专门请人来搬送遗体。
遗体放在一个通道上,前方就是一个黑黢黢的焚化洞。这是最后的时刻了,马上一具肉身就要化为一缕缕黑烟,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林希终于抑制不住大哭起来,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孩,毫无顾忌地发泄着自己。旁边的林彤儿和林樱也大哭,但是持续时间不长,最后就只剩林希还在嚎哭。这快 20 年的心酸和委屈好像就在今天才被释放,为父亲,更多的也是为自己哭。
如果说以前自己只有破碎的父爱,迫于现实被迫逐渐远离,那么现在连这点破碎的希望也没有了。“我永远也不会再有父爱了,我这辈子最深沉的爱没有了。”林希的心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最后追悼的时间到了,工作人员让大家都出去,随后关上了门。林希走出去的时候回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的脸早就被盖上,整个身体在一个专制的袋子里,放在一个铁担架上。这就是最后了。
林希哭得太厉害了,身旁的林彤儿一直扶着她。走出了燃烧室,大家都站在殡仪馆的空场上。林彤儿撇下林希去别处了,林希的泪汩汩流着,两只手不停地擦,怎么也擦不完。头顶是星空,林希一个人站着抹泪,仿佛这个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林希痛入心扉。
后事到了尾声,林希姐妹三人等着拿骨灰,其他人则先去吃饭。劳累了好几天,确实要感谢一众亲友帮忙操办。火化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林希和两个妹妹就坐在灵堂等候。
夜里很冷,还有冷风吹过,姐妹三人就坐在房间里静静等着。屋里有一个空调,但是坏了,制热效果几乎没有。三人都是箍紧了外套,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自然而然地交谈起来,虽然三人现在都不在一个城市,林希更是一天都没有和林樱共同生活过,但是天然的血缘关系让三人有一种无形的亲近感。三人聊到好久未见的亲戚,聊到自己的工作,这些亲姐妹之前的热情似乎让屋内的空气也滚烫起来,三人都感觉暖和多了。
林希注视着妹妹,林彤儿比上次见到的更瘦了一些。对于这个温柔贴心的妹妹,林希心里是一万个感激。“这个家幸亏有彤儿。”林希心里这样想过很多次。
“你们俩辛苦了,最后都是你们俩在照顾爸。”林希对着两个妹妹说。
“都是二姐在照顾,我回来也没多久。完了之后二姐要好好休息。”林樱赶紧说。
林彤儿微笑:“你们工作忙,没法请假,我就在家里,没事的。也不累。”
到时间了,有工作人员来敲门,说可以去领骨灰了。
姐妹三人随即用准备好的骨灰盒去领父亲的骨灰,放好后,工作人员贴上了封符。时辰到了,三姐妹和众亲友一行人驱车来到了家族的墓园。
墓园所在地已经到了小城的边缘,非常荒凉。林家整个大家族的坟都在这里,一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墓碑。可以肯定小墓碑的大多是近年才立的,因为这块墓园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地方了。林希的父亲这一辈应该是最后一批还能入家族墓园的,之后的人再去世,这个墓园已经没有空间来容纳他们了。
林希父亲的墓地在小小的一角,面积非常狭小,前后左右也都是墓碑。守墓员先让林希暖坟,就是纸钱烧了放入墓内。随后林希将父亲生前的一件衣物铺在了最下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在上面。
随后守墓员拿起铁锹,向墓穴内填土。这个时候亲友里面的一些姑婆突然大声哭喊起来,好像是家乡特定的习俗,填土的时候必须有人大哭。虽然有一些演的成分,但也非常悲怆,是的,这一埋可真的是见不着了。
林希听着这悲怆的哭喊声,反而哭不出来了。前夜父亲火化之前,自己像小孩一样痛哭流涕,那时候好像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完了,委屈都哭喊出来了,现在下葬埋土的时刻却哭不出来了。林希不知道林彤儿和林樱是不是在无声哭泣,反正自己是静静地注视着墓穴,注视着那一锹锹的土慢慢地把父亲掩埋……
土填完了,守墓员盖上了石盖,然后开始用水泥封穴。有几滴水泥溅到了石盖上,林希用手抹去了。最后封好了,守墓员又摆放了从灵堂拿来的那些吃食。林希一一把它们摆好。然后和两个妹妹,每人磕了三个头。
过道非常窄,正对着磕头都没法容身。三姐妹只好斜着身子,头朝着父亲的墓穴磕头。这一切仪式都完成了之后,整个葬礼算是彻底结束了。众亲友都开始往回走,林希也跟着俩姐妹缓缓走出了墓园。
第三章 初恋
走出墓园的那一刻,林希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因为熬夜和痛哭,头也有点疼,但是很神奇地还有一丝丝轻松。没来得及多想,林希和林彤儿、林樱分别,回到了和母亲的家。
好几日熬夜、劳心劳肺,再加上心情悲怆,让身体本就不佳的林希更感疲惫。一回到家,母亲就端上来做好的稀饭让林希吃。配的菜是肉炒四季豆,这是林希最爱吃的。
吃完这一餐熨帖的饭,林希满足地去睡觉去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太踏实了,仿佛卸去了什么天大的重担。梦里,她又来到了那片湛蓝的海滩。天有一点点蓝,近乎白色,衬得淡蓝绿色的海滩更加耀眼,沙子是白色的,和海连在一起,好像一个童话的世界。
林希感到了风,这风吹到出了汗的身上,仿佛把汗吹成了一层膜,紧箍在身上。热燥燥的,没有一丝凉爽。她看到有人躺在躺椅上,林希好奇地上前想去知道到底是谁。但是怎么走都走不近,林希不由自主地往前伸手,这时候她看到那人转过头来了……
还没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林希猛然醒过来了。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林希起身喊了一声“妈”,屋内无人回答。林希走到外面的客厅,看到茶几上有一把钥匙,下面有一张小纸条。
“我出去打麻将了,饭你自己热一下,出门带钥匙。”
林希莞尔,为母亲现在惬意的生活感到欣慰。母亲自离婚后就再也没有工作,她自小就没了父亲,小时候为了几块钱的学费要哭好几天才能要来。后来和父亲结婚,也一直死命干活,辅助父亲做生意,还要一直忍受父亲的坏脾气。前半辈子过的都是苦日子,现在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母亲给林希留的饭是米饭,有两个菜,一个是炒菜花,一个是红焖排骨。品尝着这熟悉的味道,林希心里的暖意一股股涌上来。她想过很多次回到家乡青双市生活,但是她的生活就像一辆没有制动的车,早已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她只能在车上跟着走下去……
吃完饭,林希在家有点儿无聊,就带上了钥匙出门去转转。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乡,感到有一点孤独。
“林希!”有人喊了一声。
林希转头,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你是……江城?”
“哈哈,是我呀!这么多年不见了大姐大,我听别人说你在北城,这是回来探亲来了?”
江城是个开心果,小学就和林希同班过,初中三年和林希也是同班。他性格很开朗,特别爱逗乐,上学时候的绰号是“江猴子”,就是每个班级都有的那一种人:每天特别开心,是大家的开心果,调皮捣蛋,学习不好,但是人缘极好,大家都喜欢。
“嗯……是的。回来几天。你呢?我也好像听人说你早早结婚了,还生了个双胞胎?”林希本来想说我父亲去世了,回来参加葬礼,但是想想和江城这么多年没联系,上来就说葬礼有点突兀,所以只说回来办事。
“哈哈连你也知道啊!嘿嘿我孩子都上小学了!当时学习也不好,混到高中不上了,家里给安排了个工作,我就和赵小莲结婚了。”江城果然是开心果本果,这咧开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
“赵小莲?那不是……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们不是还成立了个组织,学人家电视上的帮会,搞了好多事情嘛!我是大姐大,还有二姐三姐四弟什么的,赵小莲不就是一个小妹嘛!哈哈哈……”连林希都跟着笑了起来。十几年前的往事一下子闪现在脑海,那些青春的画面还很清晰。
“是的呀,我一直都很喜欢赵小莲,当时批评我们早恋。我爸差点打死我,棍子都打断好几根,后来还不就是早早结婚了,还生了个龙凤胎,哈哈。”江城一脸的得意。
这多年未见的一个同学瞬时就将林希阴沉的心情打破了。两人边走边说,一直到一个路口才停下。分别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断掉的同学关系这才重新链接起来。
最后,江城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彭家浩也在北城。你们有联系吗?”
听到彭家浩这个名字,林希的心里停顿了一下。这个名字是那么熟悉,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又是那么陌生,似乎只是一个天外来客,和自己毫无关系。
“没有。那以后有机会了联系一下。”
林希尽量装作自然的样子说,随后和江城分开了。
彭家浩、彭家浩……林希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曾经刻在心里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初中刚进校的时候,彭家浩又高又帅,学习还好,自然有很多女生喜欢。一开学,他就被选为班长,简直就是“万人迷”了。不过林希是没有这份心思的,因为父母正在闹离婚,她正在经历人生的至暗时刻。
林衡和谈芳芳是白手起家,俩人刚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甚至林希出生的时候,为了给林希买好点的奶粉,俩人一个夏天没有吃过西瓜。
十几年的苦干再加上好运气,夫妻二人赚了不少钱。当时市中心的房子一套五万元,他们几个月的收入就能买一套。
随着财富的暴增,林衡逐渐膨胀起来,认为自己非常了不起。这个时候家里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了,几个亲戚也在帮忙,林衡不用太操心了,所以他开始出入一些娱乐场所,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这些人跟着林衡蹭吃蹭喝,林衡也享受着他们的阿谀奉承。谈芳芳为此和林衡大吵过几次,做夫妻一二十年,平时锅碗瓢盆也积攒了不少矛盾,所以林衡愈发地嫌恶谈芳芳。
父母的不睦自然是影响到了林希和林彤儿。两个本来活泼外向的孩子,从此时都有了暗黑的心事。可惜的是,林衡和谈芳芳此刻顾不上她们了,二人逐渐由争吵演变为动手,最后就到了离婚。
彭家浩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林希的呢?一次期中考试之后,林希破天荒地考了班级第一,在年级也是优秀的名次。要知道林希外表很普通,平时成绩中等,一般都是班级 20 名左右,怎么突然像飞升的火箭一下子考了第一呢?
连林希也说不清楚,考了第一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每天回到家,这个家早已没有了安宁。记得有一次到家,刚进门就看到晚饭绿豆汤洒了一地,地上还有碗的碎片。连墙壁上都被淋上了一大道菜汤。红红的,贴着几片菜叶,特别丑陋,特别触目惊心。这都是父亲的“杰作”。
也许是太痛了吧!青春期的林希也不懂怎么表达和发泄内心的苦闷,只能把自己所有的心思放在学习上,放在解题上,这样不去想家里她不明白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痛了。一向数学不好的她,那次期中考试考了满分,这就是原因。
这个真相也是林希很多年后才参悟出来的,当年她内心的痛和无助远大于考了第一的兴奋。回想起来,那段时间,自己有点像一具行尸走肉,只要醒着,就在背书和做题,已经痛到麻木。
第四章 霸凌
记得当时刚搬进市中心买的大房子,有一天晚上,母亲走进房间,林希正在写作业。“小希,有个事儿妈妈和你说,你爸和我离婚了。”母亲开门见山。
林希听了没有说话,眼泪却噗嗒噗嗒地大滴落下。她是一个晚熟的人,虽然已经上了初中,但是对于离婚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只清楚心中涌起一种痛,痛到让自己窒息。
年代久远,当时很多事情林希都已经忘记了。这一夜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她不记得了。很多年后,林彤儿和她闲聊的时候,说那个夜晚她想过死。半夜爬起来想从 5 楼跳下去,自己也真的走到了阳台上,准备往下跳。
“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我有点冷,睁大了眼睛想看看楼下,但是什么也看不清。那一瞬间害怕了,就回屋了。”
听到这些的时候,林希很震惊。妹妹从小善解人意,和她的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从来没想过小自己四岁的妹妹能有这么大的反应。那一夜自己差点失去妹妹了呀,林希下意识地赶紧握住妹妹的手,好心疼。
林希觉得很惭愧,自己明明是姐姐,还比妹妹大 4 岁,但是从来没有照顾过妹妹。在那些至暗的时刻,真不知道妹妹是怎么过来的。虽然自己也很痛苦,但是毕竟性格大大咧咧,又后知后觉,很多事情没有那个意识反而痛感会少很多。
但是妹妹天生情感细腻,懂事也早,所以父母离婚这件事情对她的杀伤力太大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父母闹离婚不可开交,姐姐只顾着自己,没有一个人能顾及到她。她是熬过了多少日日夜夜才能坚持着活着呀。
此后林希每每想到此,心里就格外心疼妹妹,格外觉得对不起妹妹。
从市中心那套大房子搬走之前的那段时间,林希依稀记得,晚上回到家只有妈妈和妹妹,爸爸似乎已经不要这个家了。娘仨沉默着吃完饭,林希就径直去写作业了,然后睡觉。
到了换座位的时候,林希发现班长彭家浩坐在了自己的身后,好朋友王云娜也成了自己的同桌。天真烂漫、青春萌动的年纪,几个人课间说说笑笑,自习的时候一起讨论问题,也顺带着帮林希的阴郁排解了一些。
而彭家浩的关心和有意无意的殷勤也让林希对这个班长产生了好感,好像每天的日子是多了那么一点光亮和温暖吧!
从市中心那所大房子搬走的那天,林希一辈子都不会忘。父亲站在门口,自己和母亲已经到了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拐角处,林希仰着头看见父亲笑着说:“你们娘俩儿出去住个半年,半年以后我就把你们接回来。”
林希记住了,无知无觉的她相信了,此后的 20 余年,一直到父亲去世,她都在等父亲接她回来……
母亲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这个中原的小城没有暖气,硕大的房间只有简陋的家具,林希感到无比寒冷。第二天在学校,午休的时间林希忽然崩溃大哭,周围的同学都被惊到了。
一旁的王云娜不知所措,用手不断地抹着林希脸上的泪,但这也无济于事,林希止不住内心的悲伤,顾不得周围的环境了,只是不停地哭。
到了放学的时候,同学们差不多都走了,连王云娜也被爷爷接走了。天逐渐黑了,林希茫然地站起来往租的房子走。因为离得近,所以林希是走着回家的。
出了校门,拐进了一条小巷,林希突然间发现彭家浩跟在自己后面。她转过头时发现了他,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跟自己保持十几米开外的样子。林希不知道他跟在自己后面干什么,她也没有问,回过头接着回家了。
后来林希才知道,白天彭家浩看到她那样哭,很心疼她,放学的时候看她一直没走他也一直坐着。担心她放学路上有什么事情,所以才一直跟在后面送她回家。一直看到林希进门了彭家浩才离开。
“这是那时我唯一的光了。”很多年后,林希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道。
林希出生的时候,母亲单位的工作很忙,父亲倒是很闲。所以林希是父亲一手带大的。在那个重男轻女思想还很深重的小城,林希一家算是个例外。
林衡对林希真是宠爱至极,换尿布、喂奶、做辅食……他这个大老爷们儿把小林希照顾得很好。等小林希会走路了,他就带着小林希到处去游玩。林希真的是在父爱的蜜罐子里长大的。
在林彤儿出生前,林衡就开始做生意了,逐渐忙了起来。甚至林彤儿出生的当天,林衡因为在外地做生意而没办法赶回家。林彤儿作为第二个孩子没有林希那样的待遇,她是被家里后来请的保姆带大的。
所以在父母离婚后,林希感受到了此生最大的背叛。父亲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她一生的起点,是她的整个世界。不要说什么“父母离婚后,爱还是一样的”狗屁话,都不在一起生活了,感情能一样吗?!
人在困顿的时候,别人的一句好话就可能带来温暖的力量,支撑这个可怜的人走下去。彭家浩对林希来说,就像是寒夜里的一杯暖茶,虽然无法让自己走进光明,但是这杯暖茶可以暂时地温暖双手和身体,让自己有力量坚持。
13 岁的林希那段时间都这么难捱了,可想而知 8 岁的彤儿。当年离婚,父母自作主张地就分开了两姐妹。林希当时无暇他顾,没有顾及到这个妹妹。父亲离婚后,依然和狐朋狗友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此时此刻已经迷失心智的他,怎么知道照顾妹妹呢?
彤儿在学校里遭遇了霸凌——这件事彤儿始终没有对姐姐说过。林希是多年以后从杜文辉那里才知道的。彤儿天生性格温柔,8 岁的时候晚长,个子很低。也许是离婚家庭孩子独有的那股子气息吧,惹来了学校里的坏女孩。这些女孩子经常欺辱彤儿。
刚开始她们排挤彤儿,无论做什么都故意撇开彤儿。彤儿本来也有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儿,后来都被坏女孩威逼利诱拉走了。在学校里,彤儿很快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虽然林衡离婚时给了谈芳芳应得的财产,但是二人矛盾还在。闹离婚的时候矛盾激化,导致离婚后二人见面还是剑拔弩张,争吵不断。母亲为了避免和父亲见面,只能偶尔偷偷来学校门口见彤儿,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上彤儿一面。
彤儿因为缺少照顾,头发杂乱,衣服也常常带着污渍,学校要求的资料和文具也时常短缺,老师们也不待见。这更成了坏女孩们欺侮她的理由。
她们明目张胆地在走过彤儿身边时,故意来一句:“蓬头妹!脏臭球!”在彤儿上厕所的时候,她们明知道彤儿在里面,还大声地说她的坏话。
彤儿等了许久,她们也不散去,无可奈何推门出去,她们立马哈哈大笑,故意堵着门不让彤儿出去。
年幼的彤儿此时就像是活在地狱一般,这段经历也是她一辈子的阴影。
杜文辉就是那时起就出现在彤儿的世界里面的。虽然都是小孩儿,但是很多事情这个年纪也是明白的。天生正义感爆棚的杜文辉看不惯班里的女孩子欺负人,就挺身而出为彤儿说话。
刚开始那些女孩子连着杜文辉一起骂,杜文辉可不怕她们,毫不客气地回怼,次数多了,那些女孩子也觉得没意思了。再加上老师开始注意到这些情况,在班里开会公开说坚决杜绝霸凌现象,谁再犯就把他交给派出所。这样一来,这些坏女孩偃旗息鼓了,没人再去招惹彤儿了。
对于杜文辉,彤儿是一万个感激的,这种情愫从此刻就在彤儿心里扎下了根。两人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这种青梅竹马的缘分一直持续到成年——彤儿最终是嫁给了杜文辉。
第五章 回城
在老家青双已经待了一周了,林希该回北城了。买好了第二天一早的车票。虽然自己的职业是撰稿人,不用打卡上班,但是每天也是很多任务量的。这次回来奔丧,已经耽搁不少工作。得亏自己的经纪秦玮一直帮忙处理工作。
买好了票,林希和母亲在家里唠家常。过了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阿姨,母亲招呼这些老姐妹去了。林希喝着茶,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还残存几分绿意的绿植,太阳照在身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
是的,在北城,每个人都像一台加速机器,已经这么快了,还要求更快,没有上限,不会满足。人们个个精神抖擞,仿佛从来不会疲惫。你前进,爬上去了,大家都过来夸赞你,无数的掌声和鲜花;但是只要你落后,跌下来了,人人都好像可以过来踩你一脚,往你身上抡棒子。
这些在进入青双市的那一刻都消失了。在家乡,你不必事事都要求自己完美、拔尖,不必时时刻刻向人们证明我能行、我还能再战斗。这里的人们没有那么高涨的欲望,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有房子住,有小日子过,这样就可以。
可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北城生活呢?林希也问过自己。除去工作便宜的原因,最吸引她留下来的就是北城那种疏离、冷漠的气质了吧。这个城市的气质和林希很匹配。林希是那种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的人,她喜欢电影、喜欢看书、喜欢各式各样文艺新鲜的活动和事物,北城恰好有她需要的一切。
虽然是个浮躁、物质的城市,但是林希有办法让自己和这一切隔绝开来,只享用她自己需要的那部分。所以林希能和这座城市和谐相处。
中午母亲做了焖面,将肉、黄豆芽、西芹、四季豆烩成菜,然后铺上蒸熟的细面条,用烩菜的咸汤一遍遍浇这个细面条,直到入味。然后关火再焖 10 分钟,一锅诱人的焖面就做好了。林希吃了一大碗。
“母亲做饭的手艺是顶好的,父亲就算是为了每天能吃得这么如意也不应该离婚。”吃饭的时候,林希心里这么想。
林希的父亲自离婚后,除了早年购置的房产随着社会发展自然升值外,其他投资一律失败,甚至还被所谓的“好友”诓骗去不少钱。父亲是个认死理又好面子的人,经受这样的打击从不和外人诉说,在外讨债处处碰壁,每天都是这样的心境,身体自然是埋下了祸根。
很多老家的亲戚背地里都说父亲是“抛弃糟糠妻”,虽然离婚的原因是复杂的,并不是这么单一,但是父亲心里总会有什么信念倒塌了吧!一个人做什么事情,心里就相信什么,当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好的。
吃完午饭后,母亲又和老姐妹们打麻将去了。林希有点无聊,出门去找彤儿。
来到父亲的家,彤儿和林樱都在。林樱在南方的海城做模特,马上也要回去了。林樱利落的短发,在耳后烫染了几缕蓝色,衣服也很独特,再加上一米七多的高个子,走到哪里都吸引人们的眼球。
暖洋洋的天气让三姐妹的这个小小的茶话会气氛很融洽,林希和妹妹们聊生活、聊工作、聊家乡的人和事,好像大家都暂时忘却了失去父亲的痛苦。
有一个空当,林樱回屋去打电话。林希拉住彤儿小声问:“杜文辉现在怎么样,还有几年?”
彤儿愣了一下,然后低头说:“马上出来了,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
林希没想到杜文辉这么快就要出来了,印象里还得好几年。想说点什么,想想还是没有出口。这个让人心疼的妹妹,本来幼年父母离婚够痛苦的了,遇到了一个杜文辉没想到又是劫数。
两人都沉默着,这时候林樱也出来了。林希看天黑了,说:“晚上别做饭了,咱姐妹三个出去吃吧。”彤儿和林樱都说好,于是三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餐馆,炒了几个菜,还点了啤酒。
三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彤儿看起来颇有心事,话最少。最小的林樱竟然酒量最大,喝的是最多的。这顿饭吃到了最后,三人似乎有默契地都想到了逝去的父亲,气氛陡然又沉重起来。
林希好像喝醉了,对着林樱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小时候我见过你一次,在奶奶家过年。你才五六岁,大家心中的甜宝宝,到哪里都有人抱你,夸你漂亮。
当时我高考失败,受亲朋奚落,外表也很丑,人生走到了绝境,心里全是恨。望着你享受着我得不到的齐全的父爱,我心里全是嫉妒。”
其实那个时候,偏激、绝望的林希心里还有些很不好的想法,这些肯定不能拿出来和人讲。
林樱听了,没有太大的反应,表情没什么变化,停顿小片刻,她看着林希说:“大姐,其实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我的生活也不是那么七彩夺目的,背地的龃龉都是别人不知道的。”
林樱此时的样子真的不像是一个只有 20 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一个成熟的大姐姐,在开导胡乱发牢骚的小妹妹。这姐姐和妹妹的位置颠倒了。
“大姐吃了不少苦,樱子这么小父母都不在了,也很苦。我们干杯吧,为以后的日子是甜的。”彤儿举起了酒杯。是的,是的,以后的日子是甜的就行了,林希和林樱附和道。
就这样,带着几分醉意,带着几分凄苦,在这个小县城一间嘈杂的小饭馆内,三姐妹共同举起了酒杯,说不清多少是对过去的了结,多少是对未来的期许。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母亲喊林樱起床,上午 10 点的车,现在已经 8 点多了。林樱火速吃完了母亲准备的早餐,拎起行李箱就打车去车站了。
临走的时候,她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母亲好像又变矮了,搂在怀里的母亲比自己低了一个头。林希很心疼母亲,虽然母亲现在过的生活是她喜欢的,但是毕竟一个人很孤单,感冒发烧了都没有个人端水照顾。所以她又和母亲表达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妈你再找个老伴儿呀,这样头疼脑热了至少有个人给你端茶倒水,俩人也是伴儿。”
“找什么呀,不找。彤儿天天过来,我还缺人照顾啊,倒是你,啥时候能找个对象啊,你好多同学人家小孩都上小学了!”
“怎么还说回到我身上了啊,那不说了,我走了妈,你自己在家多注意,你和彤儿都好好的。”
“好,都好,到北城了给我发微信。一路顺风!”
林希又坐在了高铁上,一周前回家乡的时候心情凝重,靠在座椅上无声地哭泣。一周之后重新坐上车,心中还是很痛,但是多年以来的那份郁结好像减轻了不少,连带着身体都感觉轻盈了。
正在盘算着下午回到家如何赶落下来的工作,“叮咚”一声,微信响了。林希看到“新的朋友”那里有人添加自己:林希,我是彭家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