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放学后，陈露她们又在教室门口堵住了我。
几人把我带到座位上，围在我身边若无其事的聊着她们的天，等人基本散去，一个个脸上才露出玩味的笑。
陈露伸手掐住我的下巴，「小东西，干得不错啊，但你怎么知道厕所里提前做了准备？」
我抿了抿唇，「不是给我准备的，就是给叶璇依准备的，不过……」
我刻意拖了拖尾音，「看你们也不是真的欺负她，那应该是给我准备的了。」
我都想直接说，别演了。
她们相视一眼，我又继续问道，「如果是真的想欺负她，怎么今天又只偏偏堵我？而且我看，你们都不敢打她的，好像还有点怕她啊？」
我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单纯的疑惑，还有些茶言茶语的意味。
陈露意料之中的一巴掌甩到我脸上，「关你他妈屁事啊，还管起我们来了，真是不知所谓啊。」
另一人附和，「我看她脑子有点问题的，这两天干的事真看不明白。」
「心里不平衡了，想拉个人下水和她一起挨揍呗，这还想不明白？」
「那这女的也不太是个东西嘛，心里这么阴暗。」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笑得我耳朵疼。
我低着头，没再说话。
陈露突然抓起我的头发，慢悠悠把嘴里的口香糖按了上去，让发丝和口香糖混合黏在一处。
真恶心。
我眼里暴露出来的厌恶让她笑开，「哟，生气了。」
霸凌者永远都是这样，你越生气，她们就笑得越大声。
我一直觉得这是病，心理阴暗的，是她们。
12.
又是漫长且煎熬的十几分钟，她们拿剪刀剪我的头发，拿笔在我脸上重重的画，还差点戳到我眼睛，又在黑板上写满了「我是XX」等侮辱字眼，然后把我推到黑板面前，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最后陈露看看时间有些不耐烦了，招呼着她们把我拖到墙角打了一顿。
我知道今天是叶璇依让她们来替自己出气的，如果不是不想撕掉面具，她巴不得自己来把我打死。
不过能怎么办呢，她还想在学校里维持形象，也要在蒋白面前继续扮演无辜的受害者，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突然我听到个试探的声音，「别打了吧，露姐，毕竟在教室呢，一会儿老师来了看见怎么办？」
说话的人叫刘瑶，是这个小团体里胆子最小的那个。
说完那句话后她就跑去把黑板上的字给擦了。
上一世几乎每次的施暴她都参与，但我注意过，她一直站在不显眼的位置，动手也是最后才来掺合一下。
可只能说她胆子小而不是存着一点良知。
因为这人每次嘲讽挖苦时那尖锐的声音总是能让我印象深刻。
笑得最大声的也是她。
或许是个突破口。
13.
她们走后，我找剪刀把沾着口香糖的头发剪掉，又去厕所洗了把脸。
真是可笑，这种事受多了还真是轻车熟路。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我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无奈的吐出口气。
再转身时，我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校霸江浩。
上一世我知道这个人，因为大一时被人欺负过一次，然后没过几天，他一个人又把打过他的那几个全部揍的进了医院，下的是死手，好像是奔着把人杀了去的。
甚至进医院躺着的那几个都没敢和家里说实话是自己被打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学校传开了他的事迹，也没人敢再欺负他，甚至多了一群拥护着他的小弟。
他此刻正倚着墙，旁若无人的抽着烟。
只一瞬，我收回视线，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教学楼。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个地方。
「阿姨您好，请问杨思宁在吗？」
……
第二天一早，在陈露她们没到之前，我找了刘瑶单独来到楼梯间。
「我手上有个关于你的视频，看看么？」
她警惕的看着我，「什么视频？」
我不想跟她磨叽，直接翻出了手机，放出昨天和杨思宁要到的视频。
每个霸凌者都有黑历史，上一世我和叶璇依一起找过她们黑历史的证据，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个月，本以为手里有威胁她们的筹码了，可是最后证据莫名其妙到了她们手里，功亏一篑。
其中之一就是杨思宁，上辈子是她主动找到我告诉我她之前收到这个视频的，是想来和我一起想想办法摆脱霸凌。
视频里就两个人，是刘瑶在戏弄霸凌杨思宁，欺负得人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却笑声尖锐，污言秽语，手也没停下。
「为什么视频里就你一个人？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是可以告你们的证据了，霸凌可以定罪，偏偏视频里就你一个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东窗事发后所有责任都在你身上？」
「谁给你的这东西？」
她有些急了，要伸手过来抢。
我拦住她，把手机收起来，「我备份了，你拿去我也还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提醒你一下，视频是叶璇依发我的，她想找我示好，所以把你卖了——但凡我把东西发到网上，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在这学校吗。」
杨思宁告诉我，那天陈露她们都在，但是不知道谁专门拍了刘瑶，事后还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14.
我也不怕刘瑶去告诉她们这件事，她一直是团队里的小透明，被拿出来当挡箭牌是常有的事。
但这次可是实打实的证据。
她胆子小，绝对怕我把视频爆出来。
所以当她问我想怎么样的时候，我笑了笑，「简单啊，拿其他人的证据和我交换。」
「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可以不听，也可以选择和我同归于尽。」
说完，我不看她脸上五颜六色的变化，回了教室。
她会去做的，一定会。
这一天过得还算平静，叶璇依三天两头的没来上课，陈露她们也没接二连三的找我麻烦。
这也给了我埋头学习的机会。
上辈子分了心还能考去北京，这辈子当然要更努力，让自己优秀到学校格外关注我，这也会是我的一个筹码。
当时学校买了不少优秀的学生想来凑升学率，而我，是那群优秀学生中的第一。
头一次庆幸自己曾经的努力。
谁愿意让花了钱买来的学生打水漂呢。
同时，刘瑶也没让我失望，她悄悄发消息告诉我，叶璇依是指挥她们霸凌我的幕后推手。
不知道她们这些天发生了什么，让刘瑶这么直接就告诉了我真相，可惜，「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了张照片给我，上面是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
上辈子叶璇依和我说过这人，说他一直纠缠自己，搞得她很困扰来着。
「他叫徐维，叶璇依的前男友，他当时移情别恋给叶璇依戴了绿帽子，可两人分手后没几天徐维就消失了，还是他家长来办了退学。」
「现在可以把我视频删了吗？」
我看着屏幕，缓缓敲字，「你觉得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样吧，你得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说出去，最好放到校园网上，让更多人知道。」
「行，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事做完把视频发给我然后删除，不然别怪我做出什么来。」
我看着屏幕里徐维的照片，总有种直觉，他的消失不简单。
会有人在这么好的学校里因为分手了就退学的么？
别人可是挤破了脑袋都不一定能进来。
15.
没两天，我从班上吃瓜群众的口中听到了关于叶璇依「不检点」一类的词，还说她眼瞎，竟然给那么帅的男生戴绿帽子——
好吧，她们的关注点并不是在徐维为什么退学这一件事上。
刘瑶传播的也是颠三倒四，直接把错推到了叶璇依身上。
可以理解成借机为自己出气吧？
我打算从徐维这里入手，看看背后有什么猫腻。
有没有可能，是叶璇依利用父亲的职位，逼迫徐维退学？
她能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另外，这个瓜出来，小团体里果然闹出了矛盾。
怀疑是颗会发芽的种子。
徐维的事只有叶璇依那几个小团体知道，她当然没办法不去想是不是她们散播出去的，是谁要出卖她，是谁要背地里搞小动作。
这给了我蛮多的时间，第二周的数学竞赛我为学校争了个第一回来，还被学校在早会上点名表扬。
我的春风得意让叶璇依恨的牙痒痒，当天陈露她们又开始找我的不痛快了。
无非还是那些侮辱人的话，还有免不了的一顿打。
第二天叶璇依继续装好人，一脸善意的笑着夸我，「恭喜啊于泠，你真的好棒。」
我冷眼看着，着实有些佩服她这「不计前嫌」的优良品德。
紧接着，我还参加了作文大赛，同样以第一名的成绩登上了报刊。
做获奖发言的时候，我前前后后没少提学校的名字，可替学校出尽了风头。
学校为此还专门为我开了个演讲早会，让我上去发言。
我激情澎湃的做完演讲，还一再强调是学校的教育好，感恩学校。
算是把那些董事会的哄开心了。
连班上老师每次上课前都会笑眯眯朝我打招呼，让我再接再厉，也让别人和我多学习学习要以我为榜样。
16.
学校是开心，可叶璇依就没那么舒服了，我看她每天都快装不下去了，有几次看我的表情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思。
陈露胆子大，顶风作案，当天找人又「教训」了我一顿。
这一次，我告了老师。
果然一个人还是要有价值啊。
老师上报了学校，说我被陈露霸凌一事，不管她们怎么狡辩，最后都被学校点名批评，记了个过。
我想更进一步，猛然想起来，好像有两天没看到刘瑶了，便给她发了个消息。
她说，「我被退学了，视频如果你真发到网上，我会和你同归于尽的。」
放下手机，洗了个澡，我在网上查了查校园霸凌判刑的案件。
大多还是未成年，严重的被送去少管所，没出人命或者没闹大的大多就是教育一番，被学校开除等等。
我不太满意，我希望她们去坐牢。
但是要报案必须有更多的证据，然后以故意伤害罪，侮辱罪起诉她们。
想着，我又给刘瑶发去消息。
「你为什么退学？你不怨吗？」
「她们平时就不拿你当回事，出了事找你当替罪羊，现在还一脚踹开，你忍得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复道，「徐维家的地址我替你打听。」
17.
第二天，我问叶璇依关于刘瑶的事，她一开始依旧演着一问三不知的戏码，直到放学后才在私下里对我露出了真面目，「背叛我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就是我开除她的，我不光要开除她——」
说到这她笑了，笑得有些阴森，「你最好也别惹我了，不然你的下场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我笑了笑，「因为你爸是董事会的嘛，不过我怎么看，他好像很喜欢聪明的孩子呢，比如我这样的？」
这是叶璇依的痛点，她上辈子就和我说过，因为学习不好家里，他爸恨铁不成钢，我最近了解过了，这大概是她对我说过唯一的真话。
「为什么非要不好好学习，天天想那些坏主意呢？难怪爹不疼。」
她所有烂摊子，几乎是她母亲帮着收拾的。
叶璇依脸色变得很难看，也有些吓人。
「于泠，你等着吧。」
我一顿，没再说话，但已经把刚刚的对话录了下来。
起码在高考放榜前，学校不会允许我出现任何意外。
她离开前，我补了一句，「还有蒋白，他也喜欢学习好的呢。」
叶璇依身影顿了顿，拳头捏紧。
我或许不该故意去激怒这样一个心理不健康的人的，毕竟她上辈子拿砖头活活把我砸死时的表情没有半点惧意。
但是，看她生气。
我心里竟然也燃气一丝快意。
那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相安无事，我埋头苦读，回回测验榜上第一，最开始那些说我是霸凌者的帖子早就被删了个干净，现在别人提到我，都是说，「哦，那个第一啊。」
「学习真牛。」
她们不知道，我顶了多少压力，天天学到深夜，还要抽时间去找关于叶璇依她们的证据。
根据上辈子的记忆，我已经找到了好几个被霸凌者，从她们手里拿到了一部分，她们也答应我，必要的时候愿意站出来指认，还有，那个徐维。
当然，找到的不是徐维本人。
他已经死了。
18.
高考前夕，叶璇依终于有动作了。
我特别警惕，每天上下课都是打车，从家门口直接到校门口，也不敢去没有人的地方。
手机开通了紧急通知，只要我遇到危险，就能自动报警。
我只希望，这次警察可以在我死之前赶到。
说实话，我还真没几个朋友，以前那所学校的朋友都不知道我在这边经历着什么，而这里，我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
上下课我都跟着人群，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落单。
但还是没防住，我在家楼下就被按倒在地，一路拖到了旁边没人的巷子里。
这次不是陈露了，是几个没见过的男人，约莫四五个人。
他们把我团团围住，「可算逮着你了。」
「说吧，要从哪条腿开始？」
说完，那男人拿出一把水果刀，笑了笑，「虽然这玩意儿要废人还是有点麻烦，但是你忍忍，我手法还是不错的。」
我想了无数种自救的办法。
可是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有办法反抗，上辈子这辈子也不会被挨了那么多的欺负。
我心里的绝望蔓延开来，眼睛却在尽可能的找时机。
能跑当然是最好的。
他们几个像是经常干这种事的，也不废太多话，用拳头把我打得说不出话。
那把刀也不是拿来吓唬我的，在我没什么力气挣扎的时候扯过我的手，对准了我的手腕。
闭上眼睛前，我在心里祈祷，希望母亲看到家里那封信可以振作起来，我把所有证据都整理了出来，一定可以告她们了……
片刻后，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啊——」
面前的男人捂着头，神色痛苦的倒在地上。
我看到了那个拿着棍子的男人。
在学校偶遇过几次的校霸江浩！
「你他妈的谁啊？操！」
江浩面无表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浩。」
他话刚说完，身后跑来了不少男孩，「浩哥，什么事这么急？」
身旁的人皱起眉，「劝你别多管闲事，跟你没关系。」
19.
江浩什么也没说，就目光沉沉的看着我，「于泠？还能动吗？」
我轻轻点了下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江浩摆了摆手，「那五个。」
只片刻，刚刚欺负我的那五个人被打翻在地，痛苦哀嚎了一会儿才忍着爬起来跑了。
江浩走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然后让他的兄弟们都散去。
「谢谢……」
我声音是沙哑的，身上疼到有些无力，要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我，但我现在真的特别感激这个人。
只是刚才的阵仗，真是出乎我意料。
校霸难道上街都得带几个小弟吗？
或许是我眼里的疑惑太明显，江浩慢悠悠点了支烟，「好奇我为什么帮你？」
我点了点头。
「徐维是我兄弟。」
我愣住。
「你要找的东西。」他伸手递给我一个u盘，「如果你那天没去找徐维的父母，我今天也不会刚好能够帮到你。」
「是缘分吧，这些证据我找了很久，也注意到你想做什么了，现在交给你，希望那些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20.
高考放榜那天，我来到了警察局。
「我实名举报，叶璇依，找人杀了徐维。」
那个u盘里，有所有搜集到的霸凌视频，那些人霸凌我时的录音，还有江浩给我的，徐维爸妈的口供，包括徐维被拖到巷子里的视频。
徐维确实背叛了叶璇依，而她这个人最容不得背叛，两人争执中又出现了让叶璇依特别生气的点，被徐维威胁说要把她的破事全部抖出去，这才激怒了叶璇依。
徐维有错，但是叶璇依杀人是事实。
很快，那些霸凌者都被带回了警局，口供里全都指出叶璇依是她们中的老大，经常指使她们欺负那些让她不爽的人。
21.
高考放榜的第二天，是叶璇的十八岁生日。
她成年了。
警方展开了调查，她很快就会被判刑。
包括那些霸凌者，都以故意伤害罪进了局子。
我记住过的，其他被霸凌者记住过的，一个都跑不了。
学校因为这件事被抹上了浓重的污点，拼了命的压下消息。
这些，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我马上就要去北京，奔向原本属于我的，更好的生活。
从警局出来，我见到了江浩。
他插着裤兜朝我淡笑，「功成身退了？」
我也露出了许久以来第一个真诚的笑，「你才是大功臣。」
江浩耸了耸肩，「顺手而已。」
「真是顺手，你也不会不依不饶的找线索吧。」
我一顿，弯了弯眸，「我还好奇，你不会是黑社会的吧？」
江浩也笑了，「弟兄多点就是黑社会了？」
我知道，他从来没霸凌过谁，只是让自己不被欺负，被欺负了有能力还回去罢了。
「我要走啦，谢谢你。」
「祝你前程似锦。」
「你也是。」
江浩神色一顿，然后扬了扬嘴角，朝我摆了摆手，潇洒的转身离开。
我深吸了口气，走向右边，回家的路。
母亲来电。
「妈，我的红烧肉呢！」
耳边是母亲的笑。
我仿佛看到了那个一脸伤的于泠，从黑暗里走出来，眼里尽是释然。
要面向太阳啊。
才能春暖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