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白兔就是叶璇依。
她一定没有想到主动欺负她的人会是我，也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会狼狈至此。
伴随着奶茶黏糊糊的顺着她的脸滑落到脖颈，进入衣领中，叶璇依眼中出现肉眼可见的错愕。
毕竟上一世欺负她的那些托儿，仅仅是把那并不算脏的垃圾倒在了她的桌上。
而我，是那条因为路见不平掉进网兜里的青鱼。
此刻，我在别人眼中俨然成了新的霸凌者。
也没错，我就是在欺负她。
没有人站出来帮她，连本来准备好欺负她的那几个托，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你……」
叶璇依又惊又气了片刻，很快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眼泪半落不落，「奶茶本来是给你买的……」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
上辈子我因为这杯加了料的示好奶茶，拉肚子去厕所被反锁在了里面，半天都没能出去，这也导致了我在老师心里的形象是个刚转学过来就逃课的坏学生。
周围人传来异样的眼光，大多带着指责和不齿的讽刺味道。
我从一旁的桌上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你自己留着喝吧，脏死了，我嫌恶心。」
把纸团子重重的砸到她脸上后，我转身回了座位，自顾自看起了书。
叶璇依哭着跑去了洗手间，上课了还没回来。
同学们开始对我避而远之，连我原本的同桌，都默默收起书本去了别的位置。
有人找老师说了这事，但老师也拿我没办法。
毕竟我是因为成绩好被砸钱转过来提高升学率的，学校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开除我。
是啊，都是小事。
上一世很多人都这样告诉我。
2.
叶璇依回来的的时候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洗过还有些湿，那双兔子般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整个人看上去无害极了。
我默数了三个数，果然，她走到了我面前，声音低低的，很轻，听上去真诚到了极点。
「于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我轻嗤了声，冷眼看着。
「我们都不认识，哪里来的误会。」
「就是看你恶心，单纯的，讨、厌、你。」
叶璇依脸色又一瞬间的难看，可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她抿着唇思索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你是新生，刚来这边一定没什么朋友吧，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后慢慢相处看，你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了。」
说着，朝我温柔的弯眸一笑，「一个人多孤单啊。」
和上一世一样，她还是把东西搬过来和我做了同桌。
我听见周围非议我的声音，不为所动。
叶璇依从包里翻出来巧克力，「这个给你，吃了心情会好的。」
「叶璇依。」
我喊她，神色微冷。
「贱不贱啊。」
3.
一天下来，我用尽了一切我能想到的话骂她，讽刺她，甚至故意撕烂她的书本，或者丢到地上踩几脚。
也不是没人站出来说我太过分了，也纷纷让叶璇依离我远些。
我不想和她们解释什么。
比起我曾经受过的，我对叶璇依还是太仁慈了。
她也如我所料，披着马甲不肯掉，顺势演出受欺负还不和我计较的模样，任由我欺负就罢了，甚至邀请我一起吃饭。
我骂她，「别犯贱。」
小白兔的神情又变的盈盈欲泣。
下晚修后，原本倒垃圾在她桌上的那几个人依旧把我拖到了厕所。
我没有多大意外，不过是身边暂时没有了一起挨欺负的叶璇依。
重获一世我没打算要退学，所以这场霸凌我是逃不开的。
没错，这是个局，叶璇依做的局。
无论上辈子我有没有多管闲事帮她，那些人都会反过来霸凌到我身上。
接近我，做出和我一起被霸凌的假象和我惺惺相惜，可每一次我被霸凌的幕后推手，都是作为那些霸凌者老大的叶璇依。
可惜，我上辈子太蠢了。
蠢到被霸凌死在巷子里前才知道所有真相。
4.
那是高考放榜后的第二天，我刚查完成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接到了叶璇依的求救信息，匆匆赶去了她正在被欺负的深暗巷子里。
这次我报了警，提前做了准备。
只是刚到，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没见到人，我便先靠着墙角接了起来。
「泠泠啊，我到家了，快和妈说，成绩怎么样啊？」
「妈，考上了，北京。」
「我女儿真棒，我就知道你能考上的，快回来，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母亲在那头喜极而泣，还絮絮的说着要给我买几身新衣裳，说明天要去庙里烧个香求佛祖保佑我前途光明。
可我始终是没能把她说的话听完，手机就被打掉到了地上。
我愣了一瞬，看着从背后出现的叶璇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你干嘛？」
她抱着手朝我冷笑。
看到她身后几人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什么，皱着眉蹲下快速捡起手机和那头打了个招呼，「妈，等我回来再说。」
挂断电话，我听见叶璇依嘲讽的声音，「回去？你怕是回不去了。」
话刚落她就抬脚重重的踹到了我的肚子上，生生把我踹到了地上。
我听见那个天天霸凌我的人叫她「依姐」。
伴随着肚子上的疼痛，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依姐，看你瘦瘦的，这力道可不比我小啊。」
刺耳的笑声刺着我的耳膜。
我脑中有什么东西在炸开，控制不住的吼了句，「叶璇依，你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笑，和平时那副无害的样子没两样，可此时看起来却格外的吓人，「因为蒋白啊，他是我的男人。」
5.
说完，没等我反应，几个人就压过来把我打了个半死。
她们知道我每次挨打都要拼死打回去，也学会了先制住我的手脚，让我不能动弹后才开始施暴，这次我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到后面，她们甚至捡了大砖头，一下一下的砸我到我身上。
而那个往死里砸我脑袋的，是我所谓一直在保护的人。
小白兔那张脸此刻宛如失了控的恶魔，可怕至极。
脑袋被打得很痛，很晕，血液顺着我的额头流到眼睛上，迷糊了我的视线。
不知道她们打了多久，直到我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于泠，下辈就别招惹不该惹的人了。」
叶璇依把带血的砖头丢给一旁的小妹，微微喘着气，趾高气昂的俯视我道，「我直说了，你今天活不了。」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我说了啊，因为蒋白，我喜欢他，但他喜欢你，所以在知道你要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就给你准备了这个局。」
「保护被欺负的同桌，然后成了新的被欺负对象。」她蹲下，朝我扬了扬嘴角，「谁让你这么爱打抱不平呢。」
我脑海浮现出这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
眼里露出深深的不甘。
叶璇依啊，我曾经还因为自己保护了你，觉得做的是有意义的事，安慰自己被打了几下没关系的。
我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是惺惺相惜的友情，在此之前也从来没后悔过那天帮了你。
可是为什么啊，你才是那个魔鬼。
你真的把我耍的好惨。
6.
「砰砰砰——」
砖头再次重重的砸到我的头上。
妈，我可能吃不到你做的红烧肉了……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了警车声。
后来叶璇依有没有被警察抓住，我不知道。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转学的那一天早上。
母亲在电话里叮嘱我，「最后这段冲刺的时间可一定要加油啊。」
我哽咽了半晌，「妈，我考上的话记得给我做红烧肉吃。」
「好，好好好，妈一定给你做。」
……
我庆幸，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重活一次。
虽然有些东西我没办法改变，可这次的结局，我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叶璇依，不会有好下场的。
7.
此刻，我面前一共站着六个女孩，带头那个叫陈露，是个有些胖且壮实的女生，比我高出一个头来。
每次下手最狠的就是她，好像这样就回去能多邀些功。
「转学生，挺威风啊，第一天来就欺负人？想当大姐？啊？」
她一边念着开场白，一边伸出手要扯我的头发。
没人了还尽职尽责演着她的戏份。
我熟练的抱住头，皱着眉任她扯。
「怎么不牛逼了？装什么大尾巴狼，臭婊子。」
一巴掌扇到我脸上。
陈露嘴里骂着难听的词汇，一下一下手脚并用往我身上招呼。
我不吱声，好像习惯了似的抱着脑袋任她打，完全就是一团可以任人揉捏的棉花。
陈露笑了，「就这啊？我以为多能耐呢。」
她把手一甩，把我推到地上，说了句「你们来」，便退到一边悠悠点了支烟。
接着几人一哄而上，拳头巴掌指甲一样不落，打得我哪哪都疼。
上辈子我的脾气还是蛮爆的，每次都拼了命的反抗，而且仗着自己有点身手，挡在叶璇依面前，尽可能的护着她。
可越反抗最后只能是挨的越狠，甚至把她们惹毛了，把我头按到坑里逼着我喝厕所里的脏水。
那时候我没去想，为什么叶璇依只是缩在墙角，没被如此对待，回去后身上也没什么伤。
她会哭着说自己连累了我，然后一脸心疼的给我擦药，嘴里念着对不起。
谁能想到呢，我自认为保护了的人，看戏的时候心里念着的，是「打死她」「干的漂亮」吧。
思绪回笼，我蜷缩在地上，透过缝隙看清了每一张脸，一个个都是我曾经的噩梦。
打吧，打完了以后都要付出代价。
一个都跑不了。
8.
她们离开后我在地上坐了片刻，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水渍，洗了把脸才走出厕所。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第一天到新环境的情况。
我揉了揉被踩的发疼的手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挺好的，我现在刚出校门。」
远远的，我看到陈露等人在前方嬉笑着，笑声隔着很远还能传到我耳朵里。
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凭什么，这些霸凌者在伤害了别人之后还能活得这么自在。
……
第二天我到教室的时候看到陈露几人正围着叶璇依，故意划她的本子，不轻不重的推她脑袋，嘴里笑嘻嘻的说着侮辱人的话。
我就知道，她们还是想搞上一世那出。
叶璇依这人，真的爱演小白兔，好像撕了那层面具她就没办法活了似的。
我慢慢走过去，在她们身后问道，「露姐，凭你的做事风格，应该在厕所干这事吧。」
这声「露姐」可把几人喊得有点懵，陈露很快反应过来，「你他么在教我做事？」
我不慌不忙一笑，「你们讨厌我，也讨厌她，那不如我帮你们干这事，还省了你们的力气。」
叶璇依不受控制的皱起眉来，轻轻喊了声，「于泠……你……」
我靠近，学着她的模样无害的笑了笑，「怎么样啊露姐。」
有人推了我一把，「你算干什么吃的？」
我推了几步，眼睛盯着叶璇依，看到她暗暗向陈露使了个眼色，陈露下一秒就对着我嘲讽的笑了起来，「你是昨晚挨了打想找人出气是吧？行啊，我看看你能干出什么来。」
她一说完，我就偏了偏头示意叶璇依，眼中带着「善意」的笑。
她敢这么做就是了解过我是什么人。
真觉得我找借口帮她呢，就这么一副不敢吱声的委屈模样跟我一块儿去了厕所。
9.
「于泠，我就知道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我一脚踹进了第三道关着的门里。
那原本为我准备的水桶就这么倒到了她的身上，里面都是脏水，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臭味。
叶璇依惊叫起来，一转身，我先她一步把门反关上，用一旁的木棍把门把手卡住。
「于泠！你开门！」
我听见她急跺脚又愤怒的声音，悠悠回了句，「都叫你别犯贱了。」
我把叶璇依锁在厕所，还往她身上泼脏水的事很快传开，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了我这个新来的转学生是个霸凌者。
我知道这都是陈露她们传开的，添油加醋说了我有多嚣张多可恶。
下午叶璇依没有来上课，老师似乎听说了什么，把我喊到办公室，冷着脸问我，「我听说你欺负同学？」
见我不说话，她猛地一拍桌子，「问你话呢！」
「老师，这些都是同学之间闹着玩的，谈不上欺负。」
「闹着玩？有你这么闹着玩的么？」
可是她上一世明明就是这么说的，还是在看到了我身上的伤后。
我笑了笑，声音乖巧，「老师，这些都是小事，我们会注意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啊。」
「你知道就好，学校花钱把你招进来，不是让你来闹事情的。」
「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不辜负学校的期望！」
我觉得我也学到了一点叶璇依装小白兔的精髓。
10.
老师这边是没事了，反倒是放学后蒋白找到了我。
「于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开门见山的质问，眼里透出的全是不可置信，「叶璇依竟然哭着来找我，说你把她关在了厕所还用脏水泼她？」
我扯了扯嘴角淡漠一笑，「看她不爽，随手欺负了。」
蒋白很是痛心疾首，「我不相信你会变成这样。」
「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如果是真的，我要提醒你，不要去惹叶璇依，她爸可是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的人物。」
「什么人物？」我心中一动。
「学校董事会的，还是个商业大佬，有钱有势，不是我们这些蝼蚁得罪得起的。」
蒋白复杂的看着我，「到新环境或许会有一点难以适应，可有什么事你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两家住的又不远，但我不希望你变成……」
说完，他喉间一动，欲言又止，顿了片刻没再说什么，皱着眉转身离开。
我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有些酸涩。
他是我从初中就认识的男孩，成绩好长相好，高二那年我们互诉情愫，却因为不想早恋没有确定关系。
我们约好，一起考上北京之后就在一起，现在要各自努力。
蒋白曾经告诉我，「泠泠，我真的很喜欢你，为了你我一定会加油的。」
可是在我被欺负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吧，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欺负你。」
我把我和叶璇依的事告诉了他。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一定是误会。
我那时候不理解，现在想得通了。
他一早就知道了叶璇依的家世，所以才会觉得她被欺负是不可能的。
亦或者说，他只是在知道一切情况下装作看不到，任由她们那样对我。
我宁愿他是前一种，这样我心里起码好受那么一点。
那几次之后，我也因为蒋白的反应，觉得无力，便再也没向他求助过。
